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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海水是深邃的蔚藍,作者卻在底部用了濃重的黑色顏料,好像一瓶墨水,一點一點將清澈湛藍的水逐漸染成墨色,一眼看過去,這種格格不入很容易以為是作者的失誤,不慎將其他顏料滴了上去,毀掉整幅作品,不禁搖頭惋惜。
除了被玷汙的海水之外,還有一輪圓月高掛天空,白色和印度黃巧妙運用,極力渲染月明如晝,以及一雙手臂,不見人,卻隻有手臂,以及滿目瘡痍的手。
兩隻手臂皆沉在海裡,好像主人公已經全身被海水淹沒。
左手自然垂落,沒了生機,右手指尖堪堪越過海面,好像下一秒就沉下來。
“窒息。”陸靜姝說。
陸嗣音動作一頓,看向她,問:“什麼?”
陸靜姝卻沒看她,張嘴解釋:“這幅畫,給人一種死亡的窒息。”
陸嗣音:“隻是一雙手而已。”
她的意思是,通過一雙手,你是怎麼看出窒息感和死亡的?
周子佩看著面前的畫半天沒說話,沒了原先閒散不羈的樣子,眼裡充滿了探究欲,此時開口道:“手的主人沒有出現,那就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或者是每個看這幅畫的人。”
就好像文章裡的第一人稱和第一視角,讀者在讀書時總會不自覺地將自己代入主角,這幅畫是同樣的道理。
每個人看過去,都會不由自主地將上面的手想象成自己的,想象自己沉入海底,面臨死亡的窒息和恐懼。
陸嗣音有些遺憾道:“可這幅畫毀了啊!”
陸靜姝:“哪裡?”
陸嗣音指指上面的墨水道:“這兒,明顯是作者無意之間滴上去的,哪裡的海是黑色的啊?”
周子佩勾唇,好笑地揉揉她的腦袋,說:“我看並非如此。”
陸靜姝若有所思,讚同地嗯了一聲,接著說:“或許作者是有意為之。”
她看著陸嗣音清澈透亮的瞳仁,解釋道:“你不覺得這些黑色顏料全部圍在這雙手周圍嗎?而且,它們不像是滴上去的形狀。”
陸嗣音目光閃爍,如言仔細看過去,發現的確如此:“這些墨水好像惡魔,已經和垂下來的左手指尖接觸,又好像是無數雙密集的手,想要拉它下去。”
陸靜姝想笑卻沒笑出來:“嗯。”
周子佩眼神寵溺,縱容地捏捏陸嗣音的臉,調侃道:“這都能看出來,天才啊你!”
陸嗣音啪一下把他手打開,翻個白眼說:“這話不像誇我的。”
周子佩看著她笑。
陸嗣音想到什麼,滿臉求知慾,興致勃勃地問:“可這次主題不是“掙紮”嗎?這幅畫這麼壓抑,一點兒也看不到掙紮,隻有被死亡包圍時的無力和絕望,連這雙手臂都處處彰顯放棄二字。”
周子佩正了神色,不讚同地搖頭,曲指彈在她腦門上,歎氣道:“剛誇了你天才,怎麼這麼不禁誇?”
一邊欣賞陸嗣音瞪他的表情,一邊不緊不慢地解釋道:“處處都是掙紮啊。手部自然垂落時,是不是應該中指在最下面,最先接觸到惡魔?可畫裡的左手卻不是這樣,中指有一些細微的不自然,可見未出現的那個人在竭力避開,這就是掙紮。右手拚命越出海面也是掙紮,海面上微小的漣漪也是掙紮的痕跡。”
“還有,”陸靜姝說:“右手指尖的方向是那輪亮的嚇人的月亮,它想抓到光。”
陸嗣音雙眸如星辰般閃爍,看起來很興奮。
周子佩黝黑的眸深深沉沉,閃著深邃幽暗的碎光,最終下出結論:“整幅畫透著強大的求生欲,卻是一種精疲力竭又無能為力的掙紮。”
垂死掙紮罷了,結局並不會美好。
他腦海裡又不由自主地蹦出一些畫面,周子佩牽著陸嗣音的手用力,迫使自己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