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邊那輪月,紅得滴血。
裴歸塵劍眉微蹙,將書案旁那扇窗,一把徹底推開。
血月間,竟是有一線血色蔓延開來,似一雙手絞殺了這天幕。
驀地,一隻雪蝶破開血線,翩翩朝他飛來,直到落到了他撐著窗沿的手邊,無火自燃。
而他摁著心口那道舊傷,隻覺隱痛更重。
血線引來了星火,周遭如置身巨大的火籠,
連呼吸都滾燙的裴歸塵,似有所覺地回過頭——
果然,神色凜然決絕的皇子元昭,整座肅穆恢弘的中宮,皆靜止如畫。
緊接著,有腳步聲,匆匆狂奔而來。
裴歸塵看著蝶火燎原,熊熊燃燒的火浪轉瞬間便吞噬了盛世繁華。
而他剛剛見過無數遍的阿寶,穿過遮天蔽月的火海,竟是不顧一切地朝他狂奔而來。
她眼底,竟是他許久未得到的,毫不作假的擔憂與關切。
裴歸塵心跳極亂,下意識伸手欲接住她。
但滾燙的熱風裡,那襲白棠裙裳揚起的溫柔弧度,卻從他伸出的手邊滑走。
裴歸塵的驚喜陡然一滯,眼睜睜看著她同他擦身而過。
她害怕得,撕心裂肺地大吼,“背後有暗箭!小心!!”
循聲回頭,遠遠望去,她奔向的是鳳燃王。
而黑袍權王毫不遲疑,拔劍反手揮出凜戾磅礴的一擊!
轟地,那支傷人的光箭被狠狠撞偏軌跡,撞進了鼇骨柱籠罩的絢爛光帶,無數碎金紛紛揚揚落下。
天崩地裂般的震盪光暈裡,黑袍權王寬大的黑袍被熱風颳起,一錯不錯地盯著那踏著火海與雪蝶,朝他狂奔而來的心上人,隨即,他雙手迎出,牢牢將朝他撲來的她,接進了他的懷裡。
而她一抬眸,就是關切道:“皇叔你沒受傷吧?!”
黑袍權王沉默著,冷如冰刃的眸色,盯著眼前人,隻見她格外狼狽。
她身上那襲白棠裙裳沾滿了鮮紅的斑駁血跡,裙襬更是淩亂的火舌燎過的痕跡,連打了數個噴嚏後,她邊揉著被熱風吹得泛紅的鼻尖,邊又擔憂追問,“皇叔?你哪裡難受?”
她那雙乾淨眸子,濕漉漉的,帶著赤誠真心站在他眼前。
和那個狼狽絕望的終局裡,端坐太極殿帝座,與他兩相怨懟的女帝,截然不同。
惶恐不安地抬手,小心翼翼地觸碰她臉頰,再雙手捧住她的臉,珍而重之地溫柔摩挲。
半晌,他終於確認,眼前人就是心上人。
黑袍權王的冷眸漸漸變熱,又漸漸染上猩紅。
幾乎令人窒息的委屈湧上,一滴淚奪眶而出,砸燙了阿寶的手背。
“沒什麼,隻是噩夢而已。”
心跳慌亂的阿寶,聞言,劫後餘生般,欣喜鬆了口氣,“太好了!皇叔你沒事!!”
等等……她的皇叔這是在,委屈?
她瘋了麼?竟有如此錯覺?!
但明鏡台未等她深究,蝶火熊熊燎原,似怒海般席捲而來。
凝成人形的無數黑霧,從鼇骨柱底逃竄而出,恐懼的哭泣,嗜血的興奮尖叫,絕望的痛苦哀嚎……
空氣被燒得滾燙,吸進胸腔就好像連喉嚨都要燒傷。
阿寶簡單道:“明鏡台鎮住了弦織,但是不知發生了何事,又導致弦織的些許菌絲逃脫,進而被弦織殺死的所有人,都會被困在這座明鏡台裡。”
“但是!皇叔!我知道如何解開這座明鏡台的魂鐐了!!”
不久前,她想起了明鏡台的神秘符紋,恰好能拚湊成一整幅密符。
於是她用自己的血,將它畫在十八根鼇骨柱的最中心。
“然後,我如願看到了皇叔你!”
阿寶眼眸晶亮,“還有最後一個步驟!”
話音未落,尚未回神的黑袍權王,猝不及防被雙手緊緊摟住了脖頸。
努力踮起腳尖的她,吻住了他的唇。
站在火海旋渦裡錯愣的黑袍權王,墨發獵獵揚起,恍惚間聽到了心亂的聲音。
原來是她跑到了他心海裡,放肆撒歡。
而熱風肆虐刮過的遠處,裴歸塵冷眸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