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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阿寶被黑袍皇叔用力摟進了懷裡。
而他攥緊手中的舊信,被風雪吹皺。
當年的屠龍關鏖戰,大啟全勝。
數日後,副將秦驁受義兄之托,將青銅方盒交到了秦後手中。
卻也是那一刻,秦後才終於崩潰地接受了秦王死訊。
血脈相連,腹中幼子更是亂動得厲害,激得秦後生生嘔了血,又想到數月前卜算的死劫之卦,幾番斟酌,決定提筆留信。
與秦王遺信,一道放進青銅夾層裡,交由秦驁保管。
秦家,於我有養育之恩,救命之恩。
秦後遺信的開頭,便是如此。
很多年前,秦王妃在永夜城郊的老林裡,撿到了一個棄嬰。
恰逢當年,老秦王獨子因帝心猜疑,才十二,便被迫離家為質。於是,秦王妃將棄嬰視為天賜的安慰。
“她往後便是北涼秦家的掌上明珠,要多矜貴多矜貴。”老秦王樂嗬嗬抱著繈褓小嬰兒,悍將柔情,逗得小女兒咯咯直笑。
“夫人,本王看,不如就為她取名秦矜。”
烽火不斷的北疆,似乎總是瀰漫著散不開的血氣。
而春夏秋冬,大多時候都是苦寒。
一年又一年,繈褓裡哭泣的小嬰兒就在此,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北疆少女,也懂得了母妃的憂愁歎息,不僅僅是為了總在戰場受傷的父王,還有遠在帝都為質的王兄。
“母妃,王兄長什麼樣?”秦矜盯著每年一回,帝都例行送來的畫像。“這也……太醜了吧?”
秦王妃無奈笑道:“矜兒,你王兄模樣可好看呢。這畫得如此磕磣,定是帝都的畫師手藝不行。”
是嗎?秦矜想,雖然從未見過王兄。
但她願意進宮,如此一來,便能讓王兄回家。
但此決定一提,她被父王母妃雙雙上陣,痛罵得狗血淋頭。
也就是那年臘冬,陡生變故。
彼時,蠻族二王子烏勒領軍,他是蠻族百年難見的行兵奇才,亦殘暴冷酷,偷襲青州祁城之後,不僅劫掠府庫存糧,還屠了整座城。老秦王率軍奮勇退敵,卻中了烏勒的陷阱。
孤軍無援,最終隻剩半幅身軀被送回北疆軍營。
而經此一役,太極殿終於收斂了對秦氏的猜疑,亦為穩定北疆的混亂局勢,驅散籠罩於百姓頭頂的惶恐陰雲。
秦王世子終得以,被放回北疆。
熏了安神香,等著哭瞎雙眼的秦王妃睡著後,秦矜女扮男裝率了秦王府親兵,直奔了城外。
近來,因老秦王驟然身故,北疆馬匪日漸增多。
而商旅間,向來訊息傳的極快。
等不及王兄回家,再行處置了。
若是她剿滅馬匪的動作一遲,商旅被劫掠的此數一多,必定不願再踏足北疆行商。到了那時候,北疆做小本生意的那些老百姓們,日子便愈發艱難。
一切都很順利,馬匪被抓。
但押解馬匪回軍營的路上,卻遭遇了另一夥馬匪的伏擊。
生死瞬間,漫天風雪裡,墨袍仗劍的高大男子揚鞭策馬而來,一人雙劍,殺光了竄逃的馬匪,擒獲了為首的匪幫首領。
書裡寫的一見鐘情,原是這個意思。秦矜想。
她頂著北涼秦氏嫡女的名頭,這些年來,不乏北疆的望族公子上門求親,而好友亦常常好奇問她,究竟喜歡哪樣男子。
她卻,始終想不出來。
但是適才隻那一眼,她便有了他的切實模樣。
嗯!就是他了!
我要讓他當我孩子們的父親!
暗紅斑駁的舊信裡,秦矜難得語氣活潑地寫。
小鳳燃,你都不知道,你爹有多難追。
為娘我連卦盤都拿出來了,說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爹還笑我亂學那些坑蒙拐騙的江湖套路。
他可真沒眼光!我的卦算明明極準!
甚至連你將有一死劫都能算出來。
直至此刻,阿寶才恍然。
其實,秦後並非如宣王妃所說,無法看清幼子的命盤。
而是當年,秦後早已知道卦象所指,是腹中幼子將有一死劫。
查遍古籍的秦後,最終發現隻有啟薑後所寫的《禹治錄》,才是她腹中幼子的一線生機。
但《禹治錄》早在百年前,便葬在了冰冷黑暗的楚越海底。
而她不惜代價,卻未能再見幼子一面。
多年後,舊信將秦後帶給了已然長大的親子。
“長公主阿珩,她願意幫我假死離宮。”秦後的字跡鋒利,可以想象她寫下這些話時,神色的凝重。
“而我刻下陰陽雙魚玉佩,打算再找到青玉龍鈕方印,將前往楚越海,找到獻靈帝沉船裡的那本《禹治錄》,解開讓我疑慮難釋懷的詭異卦象,回來救你。”
“小鳳燃,孃親暫時將你留在宮中。若活著,定會回來找你。”
“但,若是孃親死了,而你最終看到了這封信……”
“未能陪伴小鳳燃長大,孃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