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豐州也是為了書,二是因為豐州是匠人之鄉。”衛大儒早年一心讀書,可經過父母妻兒的慘死後,再加上這些年讀史書,他早就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迂腐書呆子,一番交談之後就猜出湛非魚此行的目的。
隻是衛大儒有些不解,小姑娘衣著打扮明顯是家境富裕,但哪個大家族會讓一個小姑娘拋頭露面?
這要是家中男丁,還能說是培養磨鍊,可這嬌滴滴的小姑娘,不應該是在後院嬌養著。
察覺到衛大儒打量的目光,湛非魚站起身自報家門,“學生南宣人士湛非魚。”
“原來是你。”饒是衛大儒深居家中卻也從下人口中知道湛非魚的名字,一個小姑娘拜師顧學士,甚至參加了科舉,關鍵府試還是案首。
原本衛大儒也想過南宣知府取了湛非魚當案首是不是為了巴結顧學士,可南宣府的讀書人卻不曾鬨起任何風波,這就說明湛非魚有真才實學,否則何以服眾。
“你既有禁龍衛令牌,便知曉衛家早年之事,給你十日時間,你可來無書樓謄抄。”最終,衛大儒答應了讓湛非魚抄書,畢竟當年之事能水落石出都源於禁龍衛的調查,他此舉也是還人情。
……
一個小姑娘進入衛府的訊息一下子傳遍了豐州城,原本豐州這些讀書人早就熄了這心思,私底下甚至詆譭衛大儒是個古怪的老頭子,估計等死後會一把火燒了無書樓。
隻有一些想要博名聲的,或者是從外地來的讀書人還會來衛家拜訪,但每一次都被拒之門外,誰也沒想到湛非魚竟然能進了衛家大門,而且足足半個時辰之後才出來。
馬車上,祝昌運是連聲感激,聲音都哽嚥了,他原本是走投無路才想來衛大儒這裡碰運氣,卻沒想到峯迴路轉。
“不過是舉手之勞。”明三拍了拍祝昌運的肩膀,神色有些恍惚。
當年自己就因為拜師失敗,自此之後就放棄了科舉,整日呼朋喚友、醉生夢死,說是名士風流。
可看著艱難求學的祝昌運,明三也不是後悔當初的年少輕狂,隻是如今想做什麼卻隻能拿出個秀才名頭,實在是汗顏又羞愧。
馬車停了下來,這會正是日落時分,巷子裡飄散著飯菜的香味,而原本奔走玩鬨的孩童都詫異的看著從馬車裡下來的湛非魚幾人。
“昌運,你這是?”鄰家嬸子詫異的看著祝昌運,大家都知道他的遭遇,至多就幫著照看一下祝小弟,其他的也幫不上忙。
其他鄰居也都走出家門,或許是畏懼衣裳華貴的湛非魚三人,但看向祝昌運的目光卻帶著擔憂和關切。
“王嬸子,勞煩你照顧宏兒了,我這幾日要換給地方讀書。”祝昌運感激的看向王嬸子,自從宏兒有點癡傻後,都是王嬸子幫忙照看的。
“能讀書了?”王嬸子驚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分,其他鄰居更是如此。
劉百戶放了話之後,祝昌運的夫子和同窗都對他避而不見,原本以為他不能再科舉,隻能和他們一樣靠賣力氣養家餬口。
因為家貧,所以行李收拾起來也快,又是夏日,衣裳也就兩個大包袱,至於其他的東西,别院裡都有,也不用帶著了。
“這是家弟祝昌宏。”祝昌運摸了摸弟弟的頭,看著消瘦的也就一雙眼圓溜溜的弟弟,再看著胖嘟嘟的湛非魚和齊桁,祝昌運再次堅定了科舉的決心。
宏兒眼神呆滯,膽子也小,抓著祝昌運的袖子躲在他身後,或許是湛非魚和齊桁看著也是小孩子,他隻是呆愣愣的看著兩人,倒沒有其他躲避的動作。
“上馬車,我們先……”明三話還沒說完,卻見幾條人影從巷子口快步而來。
為首的男人看著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短打,隻是一身痞氣,三角眼斜著看人,“呦,祝案首這是要搬家?”
“呂彪,你想乾什麼?”祝昌運滿臉厭惡之色,即便沒有證據,可他也知曉燒光了他所有家當的那把火正是呂彪帶著一群地痞無賴放的。
劉百戶肯定沒時間關注祝昌運這樣的小螻蟻,所以盯梢的正是呂彪,他雖沒個正經活計,但手底下養著二十多個地痞無賴,平日裡給一些商戶乾些上不了檯面的事。
也是有呂彪盯著,所有祝昌運的同窗好友才沒辦法幫他,而剛剛呂彪收到了訊息,這不就帶著一群地痞趕過來了。
沒理會祝昌運,呂彪嘴巴裡叼著一節狗尾巴草,歪著頭打量著湛非魚三人,最後看嚮明三道:“這位公子想必不是豐州本地人,我勸公子一句,不要多管閒事,否則你帶著倆小孩呢,這要是被拍花子給弄走了。”
明三雖是廣袖長袍的文人裝扮,可在南宣府混跡多年,一個地痞無賴還真嚇不到他,手中摺扇指著一旁的湛非魚,“你要是能把這丫頭拐走,那就是你本事。”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是一愣,嚴重懷疑明三重男輕女,隻護著齊桁小胖子,對湛非魚的死活是不管的。
呸一聲吐掉了嘴巴裡的草,呂彪面容狠厲一變,雙手扣在一起,關節壓的啪啪響,“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實話告訴你,祝昌運得罪了不能得罪的貴人,你要多管閒事,今日可别怪我不客氣!”
背後有陳百戶,呂彪還真不怕得罪人,再者明三幾人一看都是肥羊,就說三人腰間掛的墜子,不是白玉就是翡翠,一塊估計就價值百兩,三塊加起來那就是三百兩了,也難怪呂彪起了貪念。
“啊!”伴隨著祝昌宏害怕的叫聲,巷子裡頓時一片混亂。
八九個地痞掄著拳頭衝了過來,其中四人圍住了趕馬車的何生,剩下五人裡,兩人堵住了明三,另外兩人攔住了祝昌運。
最後一人則凶神惡煞的向著湛非魚、齊桁和祝昌宏三個小孩子走了過來。
“小姑娘,不想捱揍就把頭上的簪子還有玉墜子都交出來。”尖嘴猴腮的地痞陰狠狠的笑著,貪婪的目光落在湛非魚身上,誰讓她頭上還有瑪瑙白玉簪,齊桁也就腰上掛著一塊翡翠。
知道湛非魚的身手,齊桁拉著嚇的直髮抖的宏兒退到一旁,又有些擔心,“小魚?”
“放心吧。”湛非魚昂著下巴,活動了一下手腕。
就在地痞等著不耐煩,彎下腰直接伸手搶奪湛非魚腰上的玉墜時,湛非魚一拳頭對著他的鼻子直接砸了過去。
一拳正中目標後,湛非魚身體猛地往後一退,右腳蹬上馬車的輪子,藉著這力度飛身而去,一個旋風踢直接命中地痞的頭。
地痞正捂著冒血的鼻子,還沒反應過來,被一腳踢中的腦袋嗡了一下,身體砰一下摔在地上。而湛非魚落地的同時,遲疑了一下,然後又對著倒地上的地痞補了一腳。
一聲殺豬般的淒厲慘叫聲響起,正在動手的地痞們都被嚇的一激靈,回頭一看,就見陳大倒在地上,滿臉的鼻血不說,雙手捂著胯下,蜷縮在地上痛的嗷嗷直叫。
這一瞬,呂彪等人都下意識的夾緊了雙腿。
“你!”陳大痛的聲音都變了,一手指著湛非魚,一手擦去臉上的鼻血,“你給老子……等著……”
被齊桁護在一旁的宏兒呆愣愣的看著,忽然,他如同炮仗一般衝了過來,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宏兒猛地抬起腳,對著陳大的腿間重重的一踩。
“啊!”更加淒厲的慘叫聲響起,陳大這一次痛狠了,佝僂著身體不停的抽搐著。
“宏兒!”齊桁趕忙跑過來把下狠腳的宏兒給拽了回來,即便隻是個八歲的小胖子,可齊桁也下意識的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
宏兒掙脫了齊桁的手,卻蹭到了湛非魚身旁,仰著頭,瘦的脫相的臉上,一雙大眼睛裡閃爍著光彩,“姐姐。”
呃……帶壞小孩子的湛非魚乾巴巴的笑著,有點不敢看一旁目瞪口呆的祝昌運。
明三和何生一言難儘的看著表情無辜的湛非魚,誰家小姑娘這樣打架?不對,一般的小姑娘不會打架,就算打架那也是抓臉扯頭髮,小魚那一腳……
何生木著臉無語的看著一群同樣被嚇到的地痞,不知道七爺知不知道,小姐這招數說不定是重光教的,回去之後一定要密信給七爺,重光就該被抽鞭子!
片刻後,呂彪一群地痞無賴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為了避免湛非魚再出手,何生動作那叫一個迅速,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所有地痞給收拾了。
馬車晃悠悠的往南湖巷而去,等回到齊家别院,看著小尾巴一樣跟在自己身後的宏兒,湛非魚也無奈了。
小傢夥隻有五歲,可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大大的眼睛看著還是有些呆,但他就跟認死理一般跟著湛非魚,祝昌運怎麼哄都沒用。
“沒事,就跟著我吧。”湛非魚笑著開口,摸了摸宏兒的腦袋,小傢夥還是呆呆的,可眼睛裡明顯冒著光。
等湛非魚回到屋子後,剛拿起書,就看到一旁的宏兒猛的抬起腿,然後一腳重重的跺下來,瘦巴巴的小臉緊繃著,看著氣勢十足。
之後宏兒又重複了跺腳的動作,這讓湛非魚簡直沒臉見人了。
“這孩子?”何暖詫異的看了一眼宏兒,五歲的小孩子,又瘦巴巴的,雖然做著凶狠的跺腳動作,可看著卻很是呆萌可愛。
揉了揉眉頭,湛非魚苦著臉,看著第三次跺腳的宏兒,隻能道:“阿暖,花園北角種了竹子,你替我削一根竹子來,不要太長,夠他用就好。”
片刻後,湛非魚帶著小尾巴宏兒到了花園裡,接過半人高的竹子,湛非魚嘿嘿哈哈的耍了一通,回頭一看,宏兒果真又兩眼冒光。
“宏兒,給你,以後有壞人了,就用這個打!”湛非魚鄭重其事的把竹竿遞給了宏兒。
果真,小傢夥雖然沒說話,可雙手卻緊緊的抓住了竹竿,也沒再跺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