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保護。他很快便明白過來。一道將他的視線隔絕在外的簾幕。一個要逃避死亡的願望。它隔絕的不是視線或者空氣,而正是像他的視線這樣招來死亡的事物。
不過那是可以攻破的。他能感覺到。那道簾幕並不像翩躚在深林中的血紅蝴蝶一樣令他迷惑。它隻是某種較為堅固的願望,而如果他非常努力地去搜尋,他總能找到一個辦法去看到簾幕後藏著的生命。他沒有那麼做,因為另一種辦法明顯要更簡單,更符合他那單純的追求:殺掉這個願望的持有人。
他正在做。他正在做。一遍又一遍。生命之花在此處熄滅,又從彼處綻開。這份工作無窮無儘,因此他永遠也不必著急。他永遠不可能真正意義上地完成工作,除非……
孤島上的爭執結束了。他聽見那站在金鈴底下的人說出最後一句話。話的內容無關緊要。他是可以聽懂那種語言的,他知道,那語言恰好在他生前所知的範圍裡。可是對於他來說,那和風聲或水聲沒有區别。那是生命在運行過程中所發出的雜音,聽或不聽都無關緊要。他還看到了明亮璀璨的銀光,好像羽毛般輕盈純潔;狡猾的隱匿在光學幻象中的毛絨絨的小影子,它的步伐與眼睛都令他感到似曾相識。
最後一個長著犄角的影子最令他關注。那影子本身沒什麼出奇,可是她在腰上掛著兩樣特别的東西。一樣他非常熟悉的東西,另一樣的非常的明亮和耀眼。
那是什麼?他想要辨認得更清楚些。但他不能太專注地去看。那道簾幕阻礙了他,因此他隻能模糊地意識到那東西非常的小,星星點點的硃紅串聯在一起,像是開在藤條上的花。但那些硃紅而冰冷的花朵上也散發出溫熱的生命的氣息,祝福與保護的氣息,就盤卷在長犄角的影子的腰間。它的氣息與他正在殺死的人多麼相像,因此他也想要將它毀滅,把每一片鮮紅的花瓣都變成枯敗的灰黑色。
長犄角的人走到了金鈴之下。原本站在金鈴下的人給她讓了位,更準確點說,他似乎正邀請她來到金鈴之下。他將那絕對中心的位置交付給長著犄角的人,並且請她許一個願望。
請把你剛才許的願望說出來。那讓位者的確如此要求。其餘人都顯得驚訝。就連那隻翩躚在林中的血紅蝴蝶似乎也被吸引了。但他沒有停下。他隻是聽見了,卻不會對這些言語的意義加以思考。他又一次深深凝望,給翻湧的生命帶來寧靜。
紅蝴蝶往下一沉,似乎透明地消失了,但旋即又高高地起飛。長犄角的人問:我?
——是的。必須是你。
——為什麼?我並不善於許願機語言。
——你的願望必須被實現。這是重要前提。
長犄角的人走到了金鈴之下。她猶疑著,但卻看不出自己的願望有何壞處。於是她向著金鈴伸出手。紅蝴蝶在林中載沉載浮。
那狡猾的毛絨絨的影子突然移動了,向著中央區域潛近。它的利爪從毛絨絨的前掌裡伸出來,它的尖牙從綿軟軟的臉頰旁探出來。它狩獵的姿態令他想起了那必須被殺死的獵物。
我許願。長犄角的人說。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構思著。我許願讓贈予我寂靜號的人——
獵手向著她凶狠地撲出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