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保證會提供一些有助你理解我們當下處境的東西。”她聲音如常地說,“這本冊子曾給了我的原型——我們不如簡化地說,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是它第一次將我的思路引向正解,而又在深淵前止步。我希望它帶給你同樣的幫助,先生。但,如果你認為有此必要,我授權你將此物丟棄、燒燬或是進行任何形式的無害化處理。”
她這番話自然叫羅彬瀚神經緊張,簡直要先拔出槍來以防萬一。當他凝神屏息地剝下那層黑塑料,露出來的東西卻叫他目瞪口呆。為了避免誤會,他用單手捏住那冊子的書脊,像播放動畫似地飛快掃了一遍。不出百頁的畫本在十秒內被他過完了,他終於確定這是一本兒童圖畫書。
“這算啥?”他問道。
沒人回答他。當羅彬瀚扭頭望向身後時,倚靠在架子邊的紅色身影已然消失了。在那之後的數分鐘裡羅彬瀚對著黑匣子百般威脅,一度作勢要脫掉褲子,結果卻沒得到分毫理睬。他隻得回去研究那本見鬼的兒童畫冊。
它並非羅彬瀚登船以來所閱讀的那種聯盟標準化資訊紙本,而是僅由紙和油墨組成的原始讀物。當羅彬瀚剛剛看見它時,他以為那些風格幼稚的彩畫和字跡都是用人畫上去的,直到他細看時才發現這整本書都是印刷的產物,好像某人特意將一個兒童的畫集精心整理後出版成書。那真是和李理保證的真相八竿子打不著,而且拆機器掀起的灰塵激得他直打噴嚏。
他決定換個更能集中精神的地方,於是夾著那本畫冊回到艦橋室,感覺簡直像再世為人。令他高興的是艦橋室在他滯留倉庫的時間裡已然恢複了原樣。並不是真的一模一樣,因為船舵很固執地保留了一些象征吊籃和陷阱的細節裝飾,不過總的來說,∈顯然是遭到了雅萊麗伽或荊璜的製裁。
他本想找莫莫羅陪他看看手中的東西,但或許永光族正忙於安置自己的兄弟,因此沒能出現在艦橋室,隻有∈逮住了他和他的戰利品。羅彬瀚稍微表現出一絲掩藏,∈立刻在空氣裡橫著遊起泳來,讓自己的鼻子和眼睛緊追著畫冊不放,酷似追逐著血腥味的鯊魚。
“什麼什麼?”他興奮地說,“這是什麼?倉庫裡拿出來的?反正不是我管轄的東西!讓我瞧瞧!”
羅彬瀚坐進椅子裡,略為鬼祟地朝周圍掃視。他沒看見雅萊麗伽,也許在給荊璜梳頭,也沒看見星期八,也許在别處搗亂。他不是個特别愛獨處的人,但這會兒也不禁鬆了口氣。
“你看起來像在讀可疑的東西。”∈的身體倒掛著,腦袋飄在他的肩膀上方,“我有權沒收你持有的危險品!”
“走開。”羅彬瀚說。
“别這樣嘛。”∈哀求道,“讓我瞧瞧呀。我肯定不會說出去!咱們難道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嗎?有什麼秘密不能分享!”
羅彬瀚並不相信他的保證,可架不住對方用一百種嗓音來宣佈他們是朋友、兄弟、父子、母女或者前世戀人,因此他們中間絕不應該有任何秘密。到最後羅彬瀚願意為了跟他分手而付出任何代價。當羅彬瀚把手按在畫冊封面上時,∈猛地閃現到他腿邊,像隻忠實的寵物犬般把腦袋擱在他腿上,狂喘著催促他快點翻書。
“别耽擱時間!”∈神經質地喊道,“那女人隨時回來!她會沒收任何她看不順眼的東西!”
羅彬瀚忍著一腳把他踹開的衝動(當然,因為不具備實際操作性),並竭力無視那顆並無實際重量的腦袋。這時他開始懊悔為何不留在倉庫,或者找雙絕緣手套去廁所。但現在他已累得無心反抗,隻能絕望忍受著趴在他腿上的惡狗,不顧一切地翻看這本兒童畫冊。他發現上面的內容大約是故事,主要以圖片的形式呈現,但也配有一兩句筆記幼稚的文字。那筆跡儘管清晰工整,但卻顯得生疏而刻意,沒有任何連筆或粗細變化,使人感到這是一個初學寫字者的幼稚的嘗試。另有一點是羅彬瀚在倉庫裡就已意識到的,那就是這些字跡,如同刻印在廢棄造夢機器表面的日期,全都是他故鄉所使用的文字。
他一頁一頁地翻閱,嘗試理解畫冊上的內容。那並不如他擔心的那麼困難,因為紙上的畫與文字都很連貫。他甚至可以直接把這個故事念出來:
三個漁夫劃船出海。他們要釣大海蛇。第一個漁夫讓魚變聰明。第二個漁夫叫魚變聽話。第三個漁夫叫魚做了海蛇的夢。海蛇從魚的夢裡遊出來。海蛇趕走了漁夫。海洋動物們高興地唱起了歌。
“哇噢,”∈趴在他腿上評價道,“這是個很有教育意義的故事嘛!咱們以後不再吃魚了,你說好嗎,親愛的?”
“滾。”羅彬瀚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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