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又“哄”地一下笑起來。伍雲說:“班長,我們再不說了,再不說了!”
狄文說:“班長!心裡明白就行了,心裡明白就行了!”
“既然你們口口聲聲叫我班長,平時我沒個班長樣子,請你們原諒!現在我可要真當回好乾部,管教管教你們——剛才,明明是你伍雲目中無人把王仁給撞了;你狄文還幫他找王仁的不是!這對不對?”華森突然嚴肅起來。
雖然伍雲、狄文瞧不上任何人,但對蘇學武這樣的大個子以及華森這樣的“大官僚”,總是禮讓三分,這時明明聽出華森是罵他倆“目中無人”,心裡氣惱,但臉上還是習慣性地堆上笑容,一個說:“是、是!班長教訓得是,班長教訓得是!”
另一個跟著說:“是、是!班長批評得對,對!”
“你就多擔帶他們兩個一些吧!”華森心中得意,拍拍王仁肩頭。
開始,王仁聽華森挪揄他,心中又氣又恨。他最怕的就是人家張揚他的醜事,正預備逃出去,卻聽華森教訓伍雲、狄文,心中又立刻充滿感激之情,這時連說:“不疼,不疼了!”說著,羞慚地跑出門,不禁淚滿眼眶。
我剛巧進來,見到這一幕,心中一時極不舒服,心想:“王仁當時才十二三歲,懂得什麼呢?為什麼要吃這麼大的苦頭?我和科伢根本沒做什麼,也要受到好幾年的心靈折磨,科伢還為之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王仁跑到溪邊,頭伏在膝蓋上,放聲痛哭。我跟來,拍拍他的肩,滿心同情地說:“這些傢夥太沒教養……”
王仁心中滿是感激。自從走進農中,就沒人把他當人看,今天又受到這般侮辱,我竟冒眾矢之的,主動關心他,怎不令他感激涕零!
後來,我和李小華接觸少了,和王仁在一起的時光多起來。我倆常常形影不離,來到公路上、溪邊、河邊,散步,曬太陽,談論人生。我常把自己的歡樂和痛苦說給王仁聽。王仁則很少說話,是我一個絕好的聽眾。
不久,我寫一篇議論文,大意如此:一些人總高昂著頭,不看面前的芸芸眾生,無意中把面前的人傷害,不但不賠禮道歉,還指使他的狗一個勁地對受害人狂吠,自己也對受害者進行人身攻擊。這些人真是豬狗不如!
第三天早自習,我去章老師那兒把作文字取來,發給大家。伍雲連連對我瞪血紅的眼睛。我回敬幾個白眼。發到狄文,狄文也對我翻白眼。我也毫不客氣地蔑視他幾眼。有的同學吃吃怪笑。狄文越發氣不過,就問我:“你橫我乾麼子?”
“是你先橫我!”
狄文跳起,揚起自己的作文字,向我臉上擲來。我不慌不忙地一擋。作文字“啪”地一聲掉到地上。狄文手指作業本,凶狠地說:“你給老子撿起來!”
“難道有狗先咬我,我卻伸手去讓狗咬的道理?”我微笑。
同學們鬨笑。狄文更氣,手指我鼻尖,說:“你比黃缸還粗,經常瞧不起人!”
“你别搞人身攻擊!”
“老子就是要搞人身攻擊!”
“對你這種不要臉的東西,就是要蔑視。我瞧不起你,麼樣?就是瞧不起你!”我突然大發脾氣。
“你討打不成?”狄文捋捋袖子,作勢。
“你先找碴,還想動手,是不是?”我把一疊本子往桌上一放,也作勢。
伍雲想上來幫腔,但想起我痛打簡貴的情景,不禁猶豫不決。狄文不免心冷。正在這時,章老師遠遠走來。有人小聲說:“呀,章老師來了!”
狄文不再言語,軟軟坐下,自己撿起本子,不再動作。我看他沒硬氣了,也不糾纏,繼續發本子。章老師進來,細看伍雲和狄文的模樣,心中好笑,然後對我說:“今天沒有語文課,但我有事找你,請你晚自習來一下。”
“未必章老師看出剛才的事了?”我心驚。
晚上,我惴惴不安地來見章老師。章老師讓我坐下,給我泡上一杯茶,問:“今天早上,伍雲和狄文是不是和你吵嘴?”
我見章老師面帶笑容,也就打消顧慮,點點頭,然後把早上的事仔細說一遍。章老師說:“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嗎?”
“大概是他們來您這裡偷看了我寫的那篇作文吧。”
“對!我找你來,就是想和你談談作文。我先講個故事。解放前,一位瞎老人到處乞討,往往收不到幾個錢。後來,一位詩人遇到老人,卻沒錢給他,突然靈機一動,說‘老伯,我沒錢,但我可以寫一句話給您,您帶著它,興許可以多收一些錢’。說完,他寫一個紙牌,送給老人。老人帶上,再去乞討,果然有很多人給錢。你猜,詩人寫什麼話?他寫‘春天來了,我卻看不到’。你明白嗎?”
我感覺到了,但說不明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章老師啟發說:“這個故事說明做事含蓄些,易於被人接受。你看,瞎老人直接向别人伸手說‘行行好,給兩個錢吧’,卻很少有人給,而詩人一句似乎不相乾的詩,卻說儘瞎老人無奈求助的景況,就打動許多人的心。寫文章也是如此,明白嗎?”
“明白了。”我肯定地點點頭。
“你的作文那麼直接地抨擊伍雲和狄文的醜行,他們看了,心裡肯定不好受。如果你含蓄點,也許他們就不會找你麻煩。”章老師微笑。
“我認為不儘如此。如果寫到那個程度,他們更來氣!”我也笑。
“有這個可能。但他們看了,會有苦說不出,就不會明目張膽地和你‘戰鬥’。再說,還可能他們會因此而警醒,不再傲氣十足,也未可知。”
伍雲高昂那顆蒼白臉色的頭。有一朵烏雲托著他向上飛昇,但上到半空,突遇一團冷空氣。他腳下的烏雲立刻化成雨水,將他從雲端摔下。他粉身碎骨,那張沒有血色的臉被汙血染紅……
我輕蔑地一笑,笑醒,才知是夢。看看窗外,仍是漆黑的夜。我又沉沉睡去。
早晨,天上下起小雨。我似乎想起什麼,就看見伍雲和狄文共舉一把黑傘,相擁而過。伍雲回頭剜我一眼。我猛想起那個夢境,心中一動,走進教室,寫出一篇議論文,題為《論烏雲化雨》,其中說:請看那烏雲,烏黑著臉,在空中橫行,不可一世,自以為了不起,但它一旦遇上低溫,就粉身碎骨——成為淚雨,僅剩下哭的份兒。這正如現實中某些人,自己把自己捧得很高,甚至捧上雲端,但這多是無根的雲,很容易摔下。捧自己越高,就摔得越重。請讓我們平等地看待這個世界,否則這個世界將懲罰狂妄者!
章老師看過,面帶微笑,在後批道:比喻得當,短小精悍,說理充分,好!
伍雲和狄文心中有鬼,又去偷看。伍雲臉色更加蒼白。狄文左眼更加斜視。他倆肚中都憋一團氣,在章老師面前裝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連連說:“寫得好!寫得好!”唯唯喏喏出去,剛出門,就迫不及待地罵起來,越罵越窩火。
晚上,同學們歸寢,又說起流話。伍雲和狄文一反常態,破例沒有加入製造語言垃圾的行列。過一會,伍雲到底忍不住,罵道:“他媽的!搞不贏别人,就在作文上打擊别個!”
狄文立刻接上口:“平時說麼子‘嫉妒有兩種,一種是和别人正當竟爭,一種是打擊别人,前一種是好,後一種可恥’,真他媽放狗屁!”
我本不想作聲,這時聽狄文明明在罵我,火氣上來,就大聲質問:“狄文,你罵哪個?”
“又沒點你的名,你搭什麼碴!你管我罵哪個?”狄文氣勢洶洶。
“則才你引用的話分明是我說的,你不是說我是說哪個?”
狄文無話可說,立刻啞口,悶在那兒。伍雲立刻介面:“就說你這個狗×的!”
“你罵人?!你這個連狗都不如的牲口!”我大怒。
伍雲雖不可一世,但仍對我有所顧忌,不敢再胡罵,但不能就這麼認輸,於是歇斯底裡地大喊:“你這是嫉妒、嫉妒、嫉妒!”
這句話觸犯眾怒。平時,同學們不愛學習,卻也看不慣伍雲那副驕橫模樣,心中早就有氣。蘇學武首先發難,大聲質問伍雲:“你有麼子值得别人嫉妒?你有麼子資格象狗一樣狂吠?嗯?”
幾個人隨聲附和:“有麼子值得别人嫉妒的?不就是成績稍微強一篾皮嗎?有麼子了不起!”
……
伍雲見到這般陣勢,知道眾怒難犯,不再吱聲。一會兒,他假裝睡熟,假裝正在做夢,藉機狠踹腳頭的狄文,以發泄對狄文剛才不幫腔的怒氣。
學校請民工砌成三方露天乒乓球檯,規定一個班用一方。
華森吃過飯,踱到乒乓球桌邊。伍雲正和狄文殺得難解難分,見華森來到,伍雲有些不自在,很希望華森不參戰,但想到華森是班長,比我謝群山還陰險十倍,就想裝出高興樣子,可在臉上怎麼擺弄器官,都是苦笑。華森心中明白,但不管什麼,問:“喂,你們記分沒有?”
狄文球技比伍雲略高,順暢地答:“沒記。”
伍雲烏雞眼了,吞吞吐吐:“這、這是洪老師的拍子,我們隻打、打幾個,就、就去還!”
華森臉一沉,嗓音也較低沉:“什麼?”
伍雲立刻軟下來,蒼白的臉上堆起紅雲,結結巴巴:“我們三、三個打,還是、是可以的,再不讓外人蔘戰就行了!”
“好,現在我記數,誰先輸十一個就下台。我們輪流上。”華森不管那些“規矩”,隻要自己有球打就行,臉上立刻陰轉晴,順水推舟。
一會兒,伍雲敗北。華森要上台。伍雲一邊發球,一邊涎著臉說:“還打一個。”說著,球已發過對面桌沿,“這個不算,還打一個!”
華森臉上又一沉,一把抓住伍雲肩胛骨,一拉,另一隻手從伍雲手中奪過球拍。伍雲極不情願地下台,心中極不平衡。這時,陳登科過來,歡呼:“有球打!”
華森利索地對正緊張萬分的狄文說:“我們不打玩球,上場就開!”說著,就發過去。
陳登科本就怕有打玩球的規矩,以延誤他上場,聽到華森的話,又歡呼:“不打玩球,太好了!”
伍雲心中正不自在,看陳登科過來,知道自己又得延遲上陣,心中更不平衡;看陳登科是平頭百姓,學習成績也不怎樣,在班上不怎麼露臉,且平時一身娃娃氣,就認定能欺住他,於是狠狠說:“球拍是洪老師的,隻我們三個打!”
“我偏要打!”陳登科氣憤起來。
“沒拍子,打麼子?”
“你們打得我就打得!球檯是學校的!”
“那你自己去借拍子啊!”
陳登科不再出聲,氣哼哼地盯著華森和狄文對殺。狄文哪是華森對手,連輸8個球。伍雲立刻跑到狄文這邊站定,隻等狄文一旦下台,就撲上去。沒幾下,狄文就以1:11的懸殊比分敗北,成為“小光頭”,“光榮”下台,把拍子遞給伍雲。伍雲迅速接過,象接力賽跑換棒一樣,同時冷笑著斜眼看陳登科。陳氣不打一處來,立即站到球檯這邊,雙手撐住球檯,不發一言,滿面怒色。華森也不發一言,不幫伍雲,也不幫陳登科,靜看事態發展。伍雲用身子擠陳。陳更上火,側身抓過伍雲手臂。伍雲平時慣用左手握拍,當即揮拍向陳的腦袋砍來。陳哪裡容他得逞,迅速將其右臂反剪,用膝將其頂翻在地,然後上去按住,舉拳就打。
狄文字不知所措,這時聽伍雲殺豬一樣慘叫,立刻撲上去,揪住陳的頭髮。陳回身一肘,將其頂翻在地,又轉頭痛打伍雲。狄文紅了雙眼,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就要向陳砸下去。華森意識到事態嚴重,趕緊過來,抓住那隻狠毒的手臂,搶下石頭,大吼一聲:“你一邊去,我來解交!”將狄文推一個踉蹌,回身抓住陳的手,嚴厲地說,“别打了!”
陳看已打到火候,“騰”地一下,從伍雲身上跳起,罵一聲:“滾你媽的!看你還猖狂!”說著,揚長而去。
狄文扶起哼哼不已的伍雲,發現伍雲頭上有好幾處青包。幸好他們身上常備風油精,以便學習昏沉時刺激神經之用,這時點到包上。包上沒口子,說明陳下手並不太重,並不想將其打傷致殘,僅想教訓教訓而已。狄文心中一動,不禁有些後悔,慶幸自己被華森攔住。
自此,雖然伍雲依然見人就高昂那顆頭顱,但已收斂許多,而且有時還對人客氣幾句。不久,狄文過18歲生日,竟破天荒請同學們吃喜糖,但唯獨沒有請我。過節日總想得到别人的祝福這個習慣在中華民族根深蒂固。
同學們比較重視自己18歲或20歲生日,一般在這天送給男生10顆水果糖、一支菸;家庭條件好的還請三朋四友,上街下館子,喝酒吃肉,大大慶賀一番。我常常收到這類物事,不抽菸,吃完糖就了事,也不太在意。可過些時,伍雲竟來送喜糖給我。我本不想與人為敵,也就高興地收下。我知道,伍雲花幾塊錢去買糖,是要心疼的(他和狄文均未買菸),知其心誠,也誠心誠意祝他“生日快樂”。伍雲雖心疼,但疼得高興。我想到狄文花白的頭,又看看伍雲暮氣沉沉的臉,想起平時他倆的種種努力,又有些憐惜。
章老師宣佈:“下星期六,本地同學最好不要回家,因為班上要開‘週末晚會’。”新生事物年青人的追求開晚會容易得到青年學生擁護。
隨著緊張排練,隨著興奮等待,這個特别的週末終於到來。下午,幾個男生帶上班費,去街上采購糖果。簡貴爭先領隊,在背糖回校的路上,丟下一路糖紙,嘴裡總是塞得滿滿,胃裡甜得發膩。反正公家的錢不心疼,不吃白不吃。回校後,他又慷公家之慨,分糖給吉應學、王木青、華森、蘇學武等,對我、李小華、王仁等則絕不“憐憫”,而且眼神中寫滿“我有發糖權”的字樣。
李小華大發牢騷:“他媽的!好象是用他的錢買的,不要臉!”
我笑笑,不把這放心上。權力應由人民賦予該用來維護大眾的利益如果用於謀一己之私利就會變質腐化墮落奇臭無比。
晚上7時,天還未黑,同學們已吃過晚飯,收拾整齊,準時來到教室,圍坐在一圈課桌後,中間一張講台,每當主持人上台報完節目退去,表演者就上去占據這個顯眼位置,吹、彈、唱。主持人是吉應學和玉潔。吉應學平時喜歡說普通話,今天正好排上用場。玉潔身穿硃紅上衣,潔白襯衣,白領子翻在紅領子上;下身是時髦的黑色直筒褲;大方端莊,高貴清麗;在桔紅色的白熾燈光中,越發顯出她那雙神光離合的大眼睛和那紅潤的皮膚,青春氣息顯露無遺。她不會說普通話,用的是那種五洲河一樣清亮的當地話,但抑揚頓挫,和吉應學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倒還配合得比較默契。
論起來,玉潔是吉應學外甥女。這個舅舅看外甥女這麼漂亮,很驕傲,曾幾次動員我:“你們正好是天生一對。你應該追她。保證她喜歡你!”
我心中撞鹿,但不露聲色,僅笑笑。
這時,我看玉潔意氣風發,心中更是激動,有一種朦朧愛意在心中悄然生長,打算以後一律用普通話朗讀課文。
我上去唱的3個歌都比較成功。雖然這段時間我專心於把成績趕上去,看同學們緊張排練,一直無動於衷,但這幾年,每當回到謝王村,人戶稀少,我都用足丹田之氣喊幾嗓子,居然一改小時那破鑼嗓子,唱出很清亮的歌兒。演唱結束,我看見玉潔拚命為我鼓掌,心中不禁發熱,又見芳月、王芙等溫柔的目光,心中更是喜悅,但我強迫自己儘量用冷漠的目光回敬她們。
你將渴望悉堆眼角我用微笑繃緊嘴唇然後我漠然看你低頭擦身而過眼波消儘幽香卻盈滿我的思緒親愛的朋友啊昨夜我還夢見你默默無語靜靜看我
含情然而我們的花兒開得正香還末到飄落的時辰。
這個晚會很平常,平常得隻有歌聲和曲調,沒有舞蹈,沒有相聲,沒有小品,但同學們大都是首次登台演出,首次讓别人如此注視自己美好的一面。因此晚會剛剛結束,他們就期待著下一次晚會早日到來。章老師充分肯定這次晚會的成功:“加強了團結,增進了友誼,得到了理解。如果同學們願意,我們將一而再、再而三地舉辦這類有益的活動。”晚會晚會給人看的一面總是最美。
晚會開過不久,期末考試就結束,伍雲第一,狄文、芳月、高武、我、李小華、簡貴、王芙、華森、王仁分獲前第二至十名。前五名之間的總分差距都很微小。簡貴僅比李小華少1.5分,氣得什麼似的。我和芳月都在心裡說:“下期一定要跑到最前面!”
伍雲和狄文則暗暗說:“寧願多用風油精刺激大腦,也要保持最前列!”
長樂土家族自治縣縣委、政府下達紅頭檔案:自1986年秋季始,改善全縣三所高中學生夥食。同學們無論家在農村,還是城鎮戶口,均用錢和糧票在學校後勤處購買飯菜票,以便不再吃苞穀飯,而吃由糧食部門專門供應的大米和饅頭。
農中同時研究出台配套措施:為進一步改善同學們的夥食,每學期收受每人20元人民幣,每週加餐一次,每月保證兩次肉食,以打牙祭。
農中當年招收的兩個新生班都到縣城新建的職中去就讀;兩年後,農中將全部搬入縣城,成為名副其實的“職中”。就是說,現在長美溪中學隻剩下高二、高三兩個班。因此,高二班剛升為高三班,男生宿舍就化整為零,搬到女生宿舍旁的3個單間,兼作儲藏室。蘇學武、王木青、吉應學、褚勝等八九個男生同住第一間宿舍。李小華、華森、華三吉、伍雲、狄文等八九個同住第二間宿舍。我、王仁、簡貴、陳登科、沐書甜等八九個同住第三間宿舍。沐書甜是留級生,19歲,曾參加上屆高考,以10幾分之差名落孫山。
每到飯時,每個宿舍的同學為一組,每組每頓共用一盆合渣,每次加餐則共用一盆粉條,每次“大餐”則共用一盆肥肉。
這天課外活動,華森來到第三宿舍,和簡貴下象棋。王仁在旁觀戰。一會兒,華森的將軍危在旦夕,卻沒看出能反敗為勝的一著。王仁趕緊提醒。華森大喜,依勢走之,當即成為優勢棋,不禁洋洋得意,對王仁說:“沒想到你還懂得蠻多呢。”
王仁紅光滿面,喜得又流出一些青鼻涕。簡貴忿恨,聽華森說王仁“懂得蠻多”,當即悟出話外之音,順勢說:“是啊,王仁不但知道走棋,還曉得麼樣搞×。”
王仁這才悟出華森是譏誚他,既贏棋,又轉移簡貴的忿恨,一舉兩得。王仁立刻羞愧不已,慌不擇路地跑出去,心中恨死華森和簡貴。心中的短最怕人如果被人拎出在陽光下暴曬則更加羞慚。
一會兒,課外活動結束。開飯鈴響,王仁走進宿舍,見華森和簡貴還在大戰,遂狠狠橫他們幾眼,真恨不得把他們當作晚飯嚼碎。
華森想起華三吉不在這裡,不見得會為他帶飯,就說:“完了,我要去打飯!”
“在女生後面去吃吧。反正我的飯有人帶,不急!”這盤棋簡貴將勝,哪會放華森走。
突然,華森見王仁正在“叮叮噹噹”拿碗,就笑說:“喂,王仁,你幫我帶飯吧?”央求的語氣。
王仁立刻滿臉堆笑,連連點頭,殷情地問:“班長,在哪兒拿碗?”
“你去找華三吉,他曉得。”
“好、好,這就找他去。你放心吧!”恨人家卻巴不得討好象一隻可憐的小狗尾巴亂搖。
過一會,王仁快步進來,口裡喊:“燙死我了,燙死我了!”把一碗飯遞到華森手裡,得意地笑。
華森看看他,友好地笑,順勢說:“哦,對了!那邊宿舍今日兒歸我去端合渣,也請你代勞!送佛送上西,好事做到底!”
“好,好,反正我們的合渣還要等一會才端來。”王仁滿臉堆笑,找到華三吉。
華三吉說:“我去吧!”
“班長讓我去的,就應該讓我去!”王仁硬是搶過菜盤。真怕閃了班長大人的腰哎呀好不容易才抱到一會兒,王仁回來,討好地對華森說:“班長,我已經給你端去!”
華森邊說“謝謝”,邊按下一子:“將軍!”
簡貴臉色一黑,但立刻又笑,調侃:“王仁到底不錯,既會下棋,又會搞×,還會搞服務。”
王仁求救地看華森,希望大班長能為他說說話。華森卻眼皮一垂,斜眼看簡貴,怪笑。簡貴會意,也“嘻嘻”怪笑。王仁氣極,沒吃晚飯,跑到公路上,掉一會子眼淚。
簡貴看王仁狼狽逃竄,心中平衡,彷彿不快都已嫁接到王仁身上。嘻嘻!
中午加餐,歸簡貴值日,他去端來半盆熱氣騰騰的粉條。粉條湯上飄浮一層棕色菜油,味道不怎樣,但對同學們來說,卻很難得。簡貴象以往一樣,先滿滿地盛一勺,趁還沒溢位,迅速撲進自己碗裡——好在粉條都已細碎,才不致於出事故。然後,他穩穩噹噹盛一平勺,分給别人。最後僅剩下大半勺。他奸笑,口裡說:“哇,對不起,隻剩下這麼多,大家都看見了,這不能怪我!”說著,把這最後半勺分給我。
我明白,這是簡貴故意;以往,他就這麼乾過幾次。但我不想在這些事上和他徒費口舌,因此每次都寬容地笑笑。簡貴臉上可就掛不住了,但口中仍在“我不是故意的”,咕咕噪噪。我感到噁心,早不理他,自顧自和王仁說話。王仁想起簡貴的種種刻薄,大方地對我說:“你的這麼少,我的這麼多,我分一些給你吧。”
“謝謝你,但我不要。”
“王仁真是好同誌,不但會搞×,還蠻仁慈!”簡貴知道王仁在指桑罵槐,心中的隱私似乎曝光,多醜啊,但他畢竟聰明,立刻反擊,“嘻嘻”怪笑幾聲。
其他同學鬨笑。王仁立刻閉口,臉色通紅,幸好聽得多了,才沒落淚。自己的短處總怕人捏住晚上,想起簡貴那副嘴臉,我直想嘔吐,自習都沒上好。歸寢後,我躺著,眺望窗外,突然發現天邊一輪皎月剛剛冒出山尖。正說流話的男生們忽然住口,彷彿心靈得到淨化。一會兒,簡貴首先打破寂靜:“哎呀,今日兒是中秋節,怪不得月亮又大又圓。月亮真象我們中午盛粉條的那個瓷盆!”
我望著那輪圓月發呆,想起今天是芳月17歲生日,覺得特别美,及至聽到瓷盆的比喻,自然想起中午分菜的情景,心中立刻惡惡的,有要嘔吐的感覺,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恥辱——認為簡貴這種人是一種恥辱。
你
真醜陋
醜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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