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金達才明白,做一個官員絕對不是研究經濟發展政策那麼簡單,研究政策有明確的是與非,可是政壇上卻根本就沒有這個是非標準,自己明明就沒有做錯什麼,可就連一向維護他的郭奎在關鍵的時刻都不能給予他想要的支援。金達知道自己把做官想得太過於簡單了,雖然他研究其政策發展來,書記郭奎都很佩服他的學識和才乾,可論起做官來,他還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學生而已。
金達本身就是一個學者性格的人,他對自己還沒掌握的東西天生就有一種渴望學習的精神,他一方面認真思索起那些領導們的做事方式和風格,從中學習自己不知道的官場規則,中央黨校也是他一個很好的學校,這裡每一個學習的學員都是官員,他也觀察了很多同學的行為舉止,從中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另一方面他接受傅華的建言,不去以頹廢打發在中央黨校的這一段學習時間,靜下心來從自身的長處出發,思考形成了海川的海洋經濟發展戰略。
事實證明,這一切的努力都沒有白費,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轉瞬之間,形勢逆轉,徐正猝死異國他鄉,他卻因為那份海洋戰略被郭奎重新啟用,意外的後來者居上,反而成了海川市的代市長,才有了今天被代表們選擇的機會。
能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僥倖了,就算沒被選上又能怎麼樣呢?自己難道就不是金達了嗎?
什麼時間自己開始患得患失了呢?
什麼時間開始自己這麼在乎權利了呢?
自己還是那個看到不公正就敢於挺身而出,據理力爭的人嗎?
這一切應該是在成為海川市代市長的那一刻開始的,金達自己也感覺成了代市長之後,他的變化確實是很大的,他在很多方面開始縛手縛腳,開始瞻前顧後,再也做不到剛來海川市那種對什麼都不感覺畏懼的狀態了。
也許無知者才能無畏吧,那個時候的自己完全是憑著一腔熱血來做事的,那時候的自己眼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由不得他們模糊界限,可是現在呢,自己在仕途中受了挫折之後,開始也變得圓滑了起來,他開始更適應官場的生存方式了,甚至開始感覺自如了起來。
這應該算是一種進步,可這種進步正在泯滅自己原本的個性,這是好還是壞呢?那在自己正式成為這個海川市市長之後,會不會也變得像徐正一樣,霸氣十足,唯我獨尊呢?
金達自己也不敢保證,他從徐正主政海川的那一段過程中實際上對這個政壇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當一個人到達主政者的位置上的時候,各方對他的製約實際上是在弱化的。雖然在製度的設定當中,對市長的權利有很多的製約和監督,可是這些製約和監督本身也受製於市長的權力之下,甚至那些製約和監督者本身也會為了這樣或者那樣的利益,變成對市長權力的諂媚者。因此徐正的肆無忌憚就有了它存在的土壤,周邊的人紛紛阿附他,為他搖旗呐喊,成為市長權利的奴隸,反對徐正的擅權的自己反而成了異己分子,整個就是一個大錯位。
其實在傅華開始變你為您的那一刻起,金達就知道自己已經變了,起碼是在周圍人的眼中變了,就連像傅華這樣不是很熱衷權勢的人,卻也不得不給自己來個尊稱,權勢對人的影響還真是大啊。
但金達知道自己不管怎麼變,是不會變成徐正那樣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罔顧人民的損失的,他還有一個做人的基本良心,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固守住自己,不要被權力所腐蝕,成為一個獨斷專行的人。雖然他知道這確實很難。
可能這就是傅華不願意更深地涉入到這爭權奪利之中去的原因吧,這個時候金達更佩服傅華的這種願意做一個旁觀者的理智。
想到這裡,金達掃視了一下投完票又回到原來位置落座的領導身上,這裡面有幾個人能做到對權勢不熱衷呢?怕還真是沒有,就連自己這一個自認為淡薄得很的人,這一次差一點因為市長選舉而亂了方寸,更别說别人了。
金達的眼光掃到了市委副書記秦屯,淡定下來的他開始可以注意到更多的細節了,他這一刻突然發現,似乎秦副書記比他整個候選人都顯得緊張,他眼神中有著像自己在投票之前的那種惶恐,還有著那麼一絲做了賊的心虛,因為秦屯眼神碰觸到了自己之後,迅疾就閃開了,絲毫沒有了往日的深沉和冷靜。
金達感到好笑,接受選擇的人是自己和李濤啊,你秦屯緊張什麼?忽然,金達腦海裡電石火花一閃,他明白了,這一次推李濤出來成為候選人的人一定是秦屯,秦屯可能比自己更關心選舉的結果,更想看自己沒當選,因此他才會對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選舉結果這麼關心。
這一點自己早就應該想到了,李濤雖然是年齡和資曆都比自己深厚,可是李濤是很支援自己出任市長的,所以並沒有理由出來競爭這個市長,這在李濤成為市長候選人之後的看自己的眼神之中就可以看得出來。那眼神明顯帶著一種歉意,是給自己添了麻煩的歉意。金達相信,如果不是存在著某種不方便的因素,李濤早就過來跟自己道歉了。
而海川市領導班子當中,真正對自己有敵意,又能從自己不能當選中獲得某種好處的人,可能就是秦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