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在火圈內詭異的起舞,嘴裡唸叨著帝氏一族的話,像是咒語。
同時,大祭司還在不斷仰頭看著天象。
月色,越來越清亮。
周圍的最明亮的幾顆星,在悄無聲息的發生變化。
七星連珠!
七顆星宿排成一排,和明月相連!
大祭司看到這一幕,口中的咒語逐漸變快,聲音也大了很多。
隨著她的聲音和起舞,太後忽然僵直了身體。
在太後身邊的邱嬤嬤想問,又想到大祭司的叮囑,不敢做聲,急得臉色扭曲。
太後循著聲音,竟然緩步走到皇上的小榻上,和衣躺下。
母子二人並排睡著,不同的是太後雙目圓睜,目光虛無空洞,像是完全失了神一般。
皇上則是雙目緊閉,宛如活死人。
“這,真的能換命嗎?”雲晚意忍不住,湊到常景棣身邊,低聲道:“怎麼瞧著不太靠譜的樣子?”
“況且,若是換命的秘術需要這麼大陣仗,當年母妃又是如何瞞住先帝,還有後宮眾人,和皇上完成換命儀式的?”
常景棣也不清楚。
他同樣覺得奇怪,太後這幅樣子,完全是被控製了。
若是如此,當年他的母妃身為施術者,如何辦得到?
常景棣心頭疑惑,抿了抿嘴,低聲道:“我看著也不對,繼續往下看。”
大祭司的聲音,此時已經逐漸變得尖銳,聽上去很不舒服。
如同貓尖銳的爪子抓在琉璃盞上一樣,叫人心底發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咒語的影響,七星連珠的天象,很快被烏雲所遮蓋。
天象詭異還不算,勤政殿前院中,原地起風,颳得院中的火苗越躥越高。
大祭司整個人恍如置身火海,隻能隱隱綽綽看到舞動的人影兒。
院子裡人本來就不多,大祭司的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萊公公,誰也沒注意到皇上和太後同時坐起……
等大祭司的聲音逐漸變小時,那火光也在不斷的變弱,直到周圍的火圈全部熄滅。
頭頂的烏雲也散了,七星連珠的天象早就不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月色好像暗了幾分。
大祭司滿頭是汗,面紗被汗濡濕,濕噠噠的貼在臉上。
奇怪的是,她面上那些顏色描繪的圖案,一點也沒暈開。
大祭司從熄滅的火圈中走出,徑直到了常景棣面前,聲音沙啞至極,隻有短短兩個字:“成了。”
常景棣和雲晚意這才朝太後和皇上的方向看去。
早在火圈熄滅時,他們母子就躺下了。
他們什麼也看不出來。
“大祭司,他們什麼時候會醒?”常景棣蹙著眉,問道。
大祭司沒有搭理,候在一旁的莫莎快步上前,扶著精力不濟的大祭司,解釋道:“王爺,這種秘術極其耗費精力。”
“大祭司本就上了年紀,這會子需要好好休息,至於皇上和太後,最多等到醜時,便會醒來了。”
“奴婢要送大祭司回去休息,這邊交給王爺了。”
大祭司渾身虛脫,整個人的重量都壓著莫莎身上,聞言補充道:“這會子别去挪動他們,等人醒了再說。”
院中很是悶熱,常景棣心下煩躁的厲害,給驚蟄使了個眼色。
驚蟄會意,立刻悄無聲息消失在夜色中。
人暫時不能挪動,雲晚意和常景棣隻能守在院子裡。
醜時剛到,皇上準時睜開了眼。
萊公公最先發現,高興的失態,尖著嗓子驚呼:“哎呀,皇上醒了,老天保佑,皇上醒了!”
雲晚意和常景棣趕緊起身上前。
皇上的確醒了,不過人還恍惚著。
迷迷糊糊朝周圍看了眼,神色不清明,自然也沒看到有哪些人:“孤怎麼在這兒?”
又低頭看到還未清醒的太後,平靜的語氣總算有了波瀾:“母後,母後怎麼了?”
萊公公立刻把事情說了一遍,說到最後抹著眼淚:“您也知道,太後孃娘年事已高,能做到這份上,實在是母愛所驅,叫人感動啊!”
皇上想到自己的命,竟然是從太後那兒換來的,立刻急了:“怎麼會這樣,還不將太後孃娘挪到屋內休息?”
“大祭司說了,人不醒,不能挪動,否則要出大事的。”萊公公趕緊解釋道:“皇上,您昏睡多日,一直不曾醒來。”
“奴才扶您下地走幾步,再去洗漱休息,後面小廚房一直給您備著湯膳,等會去吃點,您已經醒來,想著太後孃娘不會睡多久的。”
皇上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恍然察覺似乎清瘦了很多。
他應了萊公公的話,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地。
多日不曾行走,床腳剛觸地,腿就是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目光所及,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雲晚意常景棣二人。
登時,皇上焦急的爬起:“你們怎麼在這?”
“給皇上請安。”常景棣漫不經心,道:“是太後吩咐臣弟和王妃在此守候,一旦秘術沒成,必要宣告遺詔。”
“什麼遺詔?”皇上疾言厲色,高聲斥道:“孤從未留下任何遺詔,難道你想趁機做那亂臣賊子,竊取孤的皇位?!”
雲晚意蹙了蹙眉。
皇上剛醒,腦子真是糊塗了。
命令乃是太後下達,他們哪裡知道遺詔真假?
想是這麼想,雲晚意直接脫口而出:“詔書是太後所說,放在萊公公手中保管,並未在王爺手中。”
“皇上若不信,可問萊公公。”
皇上狐疑的轉過頭。
萊公公趕緊跪下,道:“皇上,鎮北王和王妃所言句句屬實,詔書的確在奴才這兒,是太後親手交給奴才的。”
說到這,萊公公都要哭了:“奴才用項上人頭保證,奴才絕對沒有動過手腳,也不敢傳假詔書!”
皇上朝萊公公伸手。
萊公公趕緊把藏起來的詔書尋來。
看到詔書上說傳位給六皇子,皇上臉色總算好轉了很多,吩咐常景棣二人:“孤已經沒事了。”
“夜深,你們二人不便留在這,先回去吧,明日孤會召見你們。”
常景棣立刻道:“是,臣弟告退。”
雲晚意也跟著行禮。
他們出勤政殿時,太後還是昏睡的狀態。
剩下的如何,他們兩人是徹底不操心了,安安心心回鎮北王府。
但,事情遠遠沒結束。
第二天一早,沒等到皇上的召見,卻是等到了莫莎上門。
莫莎是喬裝打扮來的,借用宮中送東西的名義,天氣暑熱,她帶著遮陽的鬥笠和麪紗,别人也看不出什麼來。
看到莫莎,常景棣下意識蹙起眉心,吩咐大寒把無關人員遣走,又帶著莫莎去了小廳。
門還沒關嚴實,莫莎忽然一把跪在地上,痛哭失聲:“小主子,奴婢對不住您,奴婢愧對於聖女!”
常景棣後退一步,和雲晚意對視了一眼。
雲晚意上前扶起莫莎,道:“你是母妃的心腹,王爺豈能受你跪下,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
莫莎順著雲晚意的力道起身,抿嘴片刻,忽然又跪了下去:“奴婢該死,奴婢被大祭司所控製,不得已對小主子撒謊了。”
“哦?”常景棣後退幾步,坐在金絲楠木椅上,沉聲問道:“是什麼謊?”
“小主子的身份。”莫莎神色淒惶,一字一句道:“當年聖女的事情是真,聖女進宮前,的確心有所屬。”
“但被蝶凝設計,決定和親時,聖女自與那人斷了關係,來北榮上城宮中,與那人再無聯絡,何來您是奸生子一說。”
“您千真萬確,就是先帝的兒子,是北榮皇室的嫡親血脈!”
“什麼?”雲晚意配合著,驚呼道:“可聽王爺說,你曾說……”
後面的話,不需要她再重述一遍。
莫莎面色慘白,痛苦道:“奴婢身不由己,是大祭司逼迫奴婢欺騙小主子的。”
“當年聖女被太後設計,不得不換命給皇上,命數已儘,慘死宮中,因著聖女死狀詭異淒慘,先帝不想讓人傳出訊息。”
“半真半假間,先帝讓整個合歡宮給聖女陪葬,既能全了先帝對聖女的情分,也能讓那些個人閉嘴。”
“奴婢作為聖女的陪嫁丫頭,也該在陪葬的人中,可聖女出事前就算到了這一遭,所以她用了計謀,讓奴婢假死。”
“奴婢順從聖女的意思,假死逃生後,因為這幅帝氏的容顏,不得不悄悄離開上城回到帝氏。”
“回去的第一件事,奴婢就將聖女受到的罪,全部告訴大祭司,原想著大祭司和老王君,怎麼也會為聖女討回公道。”
“但,那時候老王君已經年邁,無法再和北榮抗衡,否則也沒和親聯姻一事了,大祭司做主,將此事瞞了下來。”
“直到現在,北榮內亂,皇上的命也走到儘頭……”
雲晚意和常景棣靜靜聽著,兩人都覺得,這個莫莎說的應該是半真半假。
雲晚意見常景棣沒有開口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既是如此,張赫又是你什麼時候救下來的?”
莫莎身子一僵,猶豫著道:“其實,端王張赫並非奴婢做主救下,也是聖女臨終前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