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駝子正在天井裡的那張石桌子前坐著喝酒。
不是桃花釀也不是畫屏春,而是京都最為尋常的散酒。
他聽見了腳步聲,放下酒盞抬頭一瞧,眼皮子忽然沒來由的跳動了兩下。
他站了起來,心裡覺得有些怪異,因為這時候三小姐沒道理獨自來這裡。
“小姐請坐!”
鐘離若水道了個萬福,臉上洋溢著笑意,已不出剛才的悲慼。
“多謝孫爺爺!”
她坐在了孫駝子的對面,小武跑去了廚房,取了兩幅碗筷,但林雪兒並沒有落座,她依舊站在鐘離若水的身後。
石桌子上隻有兩道佐酒小菜。
一碟鹵豬頭肉。
一碟醬豬尾巴。
孫駝子沒有問,他隻是笑眯眯的著鐘離若水。
鐘離若水也沒有直奔主題,她伸手撚了一塊豬尾巴,小口的啃著,說道:“我記得以前在水雲澗的時候,孫爺爺就喜歡這豬尾巴。”
“我還記得孫爺爺說小孩子不要吃,吃了做任何事都會落在别人的後面。”
“所以那時候我是不敢吃的,因為我生怕落在了别人的後面。”
“但後來、後來見你吃的那麼香,於是偷偷的嚐了嚐,才知道這醬豬尾巴原來那麼好吃……於是落在别人後面這就變得不重要了。”
孫駝子咧嘴笑了起來,“安公公每晚醬的豬尾巴第二天總是會少一兩條,原來是你偷吃的?”
“嘻嘻,安公公可是皇上曾經的禦廚,他的手藝確實不錯……就算是現在年歲大了,在聚仙閣,他還是掌勺老師傅。”
“嗯,這也算是他的福分了。你多吃點,這豬尾巴,還真就是他親手醬製的!”
“難怪這味道還是那麼熟悉。”
“醬豬尾巴佐酒其味更鮮,你要不要來一杯?”
“好!”
小武很輕易的就懂了他們對話的口語,他有些驚訝的了師傅,然後取了一個杯子,為鐘離若水斟上了一杯酒。
鐘離若水小品了一口,有些辣,有些澀,確實比李辰安的畫屏春差了太多。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酒能壯膽!
於是,她一口乾了這杯酒。
了小武,指了指酒杯,小武了師傅,孫駝子微微點了點頭。
鐘離若水吃了一塊豬尾巴,喝了三杯酒。
她的臉蛋兒微紅,隻是在這月光下的不是太清楚。
她放下了酒杯,也沒有再去撚一塊豬尾巴,她向了孫駝子,無比認真的問了一句:
“孫爺爺,我究竟還能活多久?”
孫駝子手裡的酒盞定格在半空中。
小武啞然的張大了嘴巴。
鐘離若水身後的林雪兒大吃一驚,隱隱猜到了什麼。
分明隻過了十息,卻讓孫駝子三人覺得似乎過了一整年!
他放下了酒盞,避開了鐘離若水的視線,反問了一句:“今兒個去了侯府?”
“嗯!”
“孫爺爺,你告訴我實話,因為我還有許多事要做,我必須得知道我還能活多久,這樣才能將身後的事安排妥當。”
“你奶奶叫你來京都,怕的就是今年的這個冬天,因為這是距離你上次犯病的第五個年頭!”
“……”
鐘離若水收回了視線,抬頭望向了天井上的四角的夜空。
月亮還沒有升到這裡,這方夜空有繁星點點。
“這麼說,沒兩個月了。”
“也不一定,小武去姥山采回來的這些藥很好,你若是按時服用,許能撐過這個冬,到了來年春末就、就……”
“就等下一個冬天?”
“大致是這麼個意思。”
“我知道了!”
鐘離若水站了起來,又向孫駝子道了一個萬福,強顏一笑:“這酒可不好喝,往後……我會讓辰安多給你送一些畫屏春來!”
孫駝子也站了起來,“你莫要胡思亂想,辦法總是會有的!”
“嗯,我先告辭!”
“……好!”
小武送鐘離若水離開了小院子,他吚吚嗚嗚的比劃著,鐘離若水嘴角一翹,雙手也比劃著,嘴裡說道:“你答應過後天晚上陪辰安去參加中秋文會,可千萬要將他給帶回别院!”
“不,帶去水雲澗!”
她轉身而去。
小武的那雙乾淨的臉上淚流滿面!
無儘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