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想藉著這些廢物試探什麼?
“我知道你擔心,”龐戩一邊琢磨,一邊隨口推脫敷衍趙譽,“但昨天角宿塔是我值守,丹桂坊又在角宿塔簷下,我們能快去快回,動一塔的佈置尚且說得過去。要調動全城青龍塔,我可做不得主,要請示仙門或者總督——師弟,要麼你跑趟腿?”
趙譽:“……”
總督停工留職,閉關八年了,還請示仙門……往返一趟玄隱山,回來都不一定趕得上這些人頭七。
龐文昌說的這是人話麼!
龐戩又道:“再者,我也不信凶手能一次搶這麼多人的陰親,真有那樣的功力,他早就……”
然而,就在他這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毫無征兆的,吵吵鬨鬨的院中突然鴉雀無聲。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一起閉了嘴。
幾息後,仍沒有人出聲打破沉默,氣氛陡然變了。
院裡幾個護衛的人間行走各自按住了自己的兵器,隻見那些方才還坐立不安的老爺少爺們像是全體被施了定身法,在院中定格成了一群形態各異的蠟像。
龐戩臉色驀地一沉,他剛說完凶手不可能一次搶這麼多人的陰親就被打了臉。
可這院中幾十人,一次通過搶陰親操縱這麼多具乾屍,那是什麼概念?
凶手怕不得是“升靈”的大能?
玄門將仙品分為幾等,入門是“開竅”,又叫“開靈竅”,天機閣的“人間行走”們都是這一等。靈竅開了,有了氣感,才算正式走上仙途,絕大多數通過大選邁入玄門的弟子也止步於此。
開過靈竅,隻是“半仙”。道心立,仙台築成,才算真仙,這叫做“築基”。築了基的仙尊可以長生不老、騰雲駕霧,王公貴族身上常見的護身仙器都是築基仙尊所賜。
而“築基”,也幾乎是凡人一生或有幸、或不幸能見識到的最高仙品。
築基再往上,那就真是九霄雲上人了。
“升靈”仙尊已經徹底擺脫肉/體凡胎,可不進煙火之物。以玄隱為例,升了靈,便可獨開一宗,成為一峰之主。
因為一些原因,邪修幾乎都熬不過開竅期,偶爾有僥倖築基成功的,也往往會在築基初期就走火入魔。
世上根本沒有升靈的邪修!
所有藍衣都緊張地盯著那些被定住的人,提防這些即將屍變的“新娘”們暴動。
然而……一刻過去了,離那些“殭屍新娘”最近的藍衣腿都快站麻了,“殭屍”們卻沒有挪動一寸的意思。
他們好像“屍變”了一半,因品相不佳,被那頭集體退了婚,沒了下文。
龐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抬頭望向簷上。
是了,他就覺得少了點什麼,屋簷上的辟邪鈴沒響!
“讓開。”龐戩穿牆大步闖進院裡,用佩劍在其中一個“殭屍”身上杵了一下。
那“殭屍”應聲而倒,胸口起伏均勻……還在喘氣!
龐戩半跪下來,扒開那暈過去的人的頭髮,朝頭頂看了一眼,又道:“紙!”
一個人間行走立刻遞過一張空符紙,還不等他取出硃砂,龐戩已經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尖,飛快地在紙上畫了一道靈符,一蹴而就。
靈符一抖即著,燒出細細的白煙,鑽進了地上那“殭屍”的鼻孔。
隻見那“殭屍”忽然打了個挺,四肢抽搐起來,腹中鳴聲如雷!
片刻後,他臉朝地,“哇”一聲吐出一大灘綠水,臭氣熏天……汙物裡有一隻指甲蓋大的小蟲,見光就要飛。
龐戩一道指風將那蟲打穿,釘在地上。
“這……”趙譽上前一步,難以置通道,“這是‘壓床小鬼’?‘壓床小鬼’不是早絕種了麼!”
龐戩捏著鼻子,皺著眉沒言語。
一個資曆稍淺的藍衣問道:“趙師兄,什麼是‘壓床小鬼’?”
“是南疆一種奇蟲,好多年沒見過了。”趙譽說道,“蟲卵被人或動物誤食後,兩天在宿主體內發育完全,蟲身會散出一種特殊的毒液,有麻痹作用。宿主會全身僵直,呼吸困難,形似殭屍。多發於午夜前後,一般人都在睡夢裡,症狀同‘鬼壓床’很像,所以這種蟲就又叫‘壓床小鬼’。”
那藍衣駭然:“難道這些人身上都有這種邪物?那咱們的辟邪鈴怎麼沒響?”
“因為這蟲並不算什麼邪物。蟲毒消散得很快,對人體沒什麼損害,宿主頂多覺得自己做了場噩夢,睡得死的都不會醒。壓床小鬼在人身上寄生十天左右,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口鼻中爬走。幾百年前南疆人甚至認為這是寶貝,專門抓這蟲製麻藥,這才把壓床小鬼給抓絕了種,奇怪……”
“不奇怪,”龐戩刀刻似的下頜繃緊,打斷了趙譽,“小鬼是無害,隻要别遇到‘驅魂香’。”
“謔,好大一根人形的驅魂香啊。”奚平被人捏住後頸的時候,聽見對方這麼說。
奚平一個不慎,讓小怪物從他手裡溜了出去,眼看那小怪物要出聲引來沒有皮的大怪物,他耳畔突然“嗚”一聲輕響,周圍方圓約莫一丈的範圍內,好像被一個透明的“殼子”給罩住了。
緊接著,一顆小土塊飛過來,正中小怪物的太陽穴,那小東西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了。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奚平眼都沒來得及眨一下,就被來人拎了起來。
一隻手。
奚平最後一次被人單手拎起來,虛歲才六歲……那回他爹好不容易想“孔武有力”一回,還玩砸了閃了老腰,從那以後再沒抱過他。
他回過神來當場奓了毛,猛地往前一躥,掙脫了那隻手,腦門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看不見的罩子上,撞出了一聲悶響。
奚平恐怕驚動那些怪人,一時都沒顧上自己腦袋,忙去往提燈人和老車伕的方向張望,卻發現不遠處那兩位彷彿聾了瞎了,這麼大動靜一點都沒聽見。
提燈人兀自往濃霧深處去了,老車伕雙手抱拳,彎腰恭送,頭頂離地面不遠了。
“哎,你這小孩,悠著點啊,”那將他拎起來的人心疼地說道,“我這芥子可是花兩顆‘白靈’買的——放心,芥子外的人聽不見。”
奚平公子哥習氣,看見好東西就脫口問道:“哪買的,能賣我一個嗎?”
來人詫異道:“一顆‘白靈’要黃金百兩,約莫九百兩紋銀,那可就是九百貫製錢!京郊一畝良田不過一兩百貫,夠一家老小吃上兩三年的。我朝驃騎大將軍一年俸銀還不到五百兩銀,兩年不吃不喝也就攢一顆‘白靈’。你這後生是誰家的敗家子,說話口氣這麼大,你爹知道嗎?”
奚平腦袋撞得“嗡嗡”的,又灌了這一耳朵經濟賬,頭更疼了——關鍵這哥們兒賬還算錯了!
奚平:“大哥,一兩金是十二兩銀,百兩金怎麼就九百兩紋銀了?再說京郊一畝地,一年沒有二十兩你租都租不下來,一兩百貫買良田……夢裡買的嗎?”
那人聞聽此言怔了怔,抬頭望著夜空掐指一算,才喃喃道:“啊……一兩金十二兩銀了,一貫製錢也從千枚漲成了千五……金平的地租居然高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