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在化外爐中做手腳的似乎隻可能是濯。
當時看起已經聽天由命的濯。
奚平在化外爐裡和三哥簡單交換了意見,從上古魔神無心蓮、到濯能將三嶽山範圍的其植物變成無心蓮,再到奚平曾經在水中氣泡裡看見過的秋殺的臉……綜合種種,兩人不約而同地有一個猜測,無心蓮的神通很可能是反向奪舍:殺肉/體,囚困神識。
這就很麻煩了,因為大家都有伴木,奚平利用轉木的種種『操』作在濯眼裡都是透的。那禿子有頂級靈,修為還比,跟三哥多說兩句話都會被無心蓮到處都是的眼睛捕捉到,誰也不知道“反向奪舍”怎麼『操』作、怎麼防。
但奚平能肯定的是,萬一濯有歹意,憑自己的半吊子水平,做個假神識什麼的,肯定瞞不過對方的眼。
“如果我是無心蓮,整個三嶽山脈、甚至東衡城都不可能有我的角,不管你把種子藏在哪,我一眼掃過去心裡都有數——除了你自己身上。”周楹當時給傳音說,“照庭殘片敢對蟬蛻亮劍,沒人想驚動你師父,但我知道你為了保護,會將的視線隔絕在靈台內,也會利用這一點避。你靈台上、照庭殘片身邊,是我唯一不會觸碰的地方。”
因此奚平將身上最後一顆轉木的樹籽裹在清心丹裡,吞了下去。
那最低等的丹『藥』很快直上靈台,按下了在電閃雷鳴中七上八下的心緒,同時,也將一顆沉寂的樹籽藏進了照庭的劍光下。
奚平和秋殺聊天的這一會兒工夫裡,種子自然發了芽。伴著照庭急而怒的震顫,一縷藏在其中的神識隨發芽的樹種在靈台中重新浮現:“師父,這回沒準我又能坑個新神通……哎喲!”
被照庭打了。
隨後,樹種在照庭的劍光下湮滅,奚平的神識徹底從種子裡掙脫出,完全復甦體內,轉瞬便將五官上殘留的無心蓮痕跡收了。
奚平用劍氣暴力將濯掃,伸手一掃便將化外爐收入芥子,一把抓向水中的爐心火。
前擔心濯已經完全控製了化外爐,現在看還有機會!
爐心火卻抓不起,紋絲不動地停留在原地,反而灼傷了的手。
奚平面不改『色』——說燙一下,炸個外焦裡嫩跟濯撕神識比也都是和風細雨——緊接著看見火苗裡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毫不猶豫地,將神識探了進去。
濯瘋了,同為魔神傳人,知道沒有月滿震懾,奚平神識復甦的刹那,一定已經流轉進了無數轉木中,滴水入海,再不可能抓住了。
“去!”
的暴怒像南蜀諸島的火山,一旦噴出,本就不多的理智根本蓋不住。
濯幼時,一隻不知名的小雀誤闖了家,羽『毛』絢爛得像是把一春一夏披掛在身。欣喜若狂,精心拾掇了一個小籠子,愛得不知怎麼好。
可惜,的心從就一錢不值,那小雀兒是在籠子上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然後絕了食,不到一時三刻就了。
從那以後,濯恨上了所有背雙翼的東西。
信任的、喜歡的,羨慕的、想留住的……全都會背棄,無一例外。不論怎樣推陳出新地怪誕著,也沒有誰會多看一眼。
彷彿命中註定一無所有,隻能與那些充滿腐臭味的蓮藕為伴。
濯留在爐火中的神識山呼海嘯地撲過,就算藕帶在劍氣下不堪一擊,在神識上也是碾壓級的。奚平探入火裡的幾道神識一照面就被絞殺,水中熾烈的火苗將整隻手臂捲了進去,不斷的神識損傷讓太陽『穴』劇痛。
沒時間跟這瘋子耗了,再這麼折騰下去,可再把項寧招。
奚平立刻放棄了跟較量神識,單手拽出了太歲琴,幾個鋒利的琴音追著濯的本體彈了出去。
像濯這種每天跟自己撕扯的癱瘓升靈,戰力都不會太強,前隻不過是仗著境界壓製。現在兩人同為升靈,奚平掄起太歲琴照腦袋一下都能給敲個大包。變著角度的琴音削下了半棵無心蓮,追得濯狼狽地到處躲,一路將真身『逼』到了爐心火附近,奚平令人猝不及防地從芥子中『摸』出化外爐一扣,將兩人一火同時扣在化外爐的大鼎裡。
爐心火一入爐中,那原本豆大的火苗“轟”地燒了起,大火將爐中『逼』仄的空間無窮拓寬,容山吞海,繼而將濯的神識也甩了出去,消失在爐中的天地裡。
奚平手一抖,甩落了燒焦的殘肢,骨從斷袖中飛快地出,接著利落的經脈與血肉令人眼花繚『亂』地往骨頭上包,眨眼間完好如初。
濯腰以下的無心蓮變成了普通的人腿,兩人相隔數丈目光碰了一下,濯驀地往一個方向飛掠而去。
奚平一回頭,見遠處有一座鋪滿了晚秋紅的山,千仞,山頂著一簇特的古木。
與經常『亂』糟糟到處躺的轉木不同,那樹身挺拔得像尺子比量出的,足有十丈餘,一看就是硬木。層層疊疊的闊葉遮天蔽日,沒得及掉光的瓊花與雲層混在一起,一眼看不清哪裡是花、哪裡是雲。
們在山頂,像山上又了一座山。
一聲清音遠遠傳,青鸞在樹間掠過,裙襬似的尾在半空留下彩虹。
與晚秋紅伴,在百丈雲上,周遭必有祥瑞出沒……那難道是傳說中的永春錦?
奚平第一時間沒反應過,因為實在沒想到永春錦會成這樣。林熾和秋殺都說永春錦“嬌貴”,提起聲音都會放輕,好像永春錦是朵蒲公英,聲氣大了能吹散,好傢夥誰能料到這大樹“嬌”得跟青龍塔似的?
那兩位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濯已經搶一步,朝那山巔飛了過去。
此時抬腳要追時已經不及了,奚平眼前又有蓮花小印閃過,再次被無心蓮困住。
見了鬼了,妖怪禿瓢,多看一眼也能著道!
濯知道神識已經散,抓不住了,隻是將在原地困了片刻。等奚平清理了無心蓮的印記,掙脫出的時候,無心蓮藕帶已經螞蟥一樣刺入了永春錦的樹身。
濯從秋殺那裡拿到爐心火,就是為了暗算項榮,對惠湘君那八百的鬼興趣沒那麼大——頂級靈的人常有種看透一切的傲慢倦怠,懶得聽人的道——因此即拿到了化外爐,也隻是隨手往蓮池底下一收,沒急著看。
可是煙雲柳要搶,那就不一樣了。
刹那間,承自上古魔神的浩瀚資訊幾乎將滅頂。永春錦是煉器道,與孤注一擲的劍道不同,煉器道極其龐雜,一枝一葉萬事萬物都能揣摩。
濯像吸水的海面,貪婪大口地吞吃著那道心,七竅應接不暇,已經被撐裂,一臉血地把嘴角咧到耳根——逮不住煙雲柳,那就把最想得到的化外爐徹底消化,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頂著月滿的壓力、拚命想拿的東西是怎麼沒的!
這時,奚平終追了上,人沒到,琴音已經掃了過。
濯側身閃,大笑道:“你怎麼就會這一招?”
“管得著嗎,”奚平不歇氣地連發三劍,封住退路,“砍得動你就行!”
濯乾脆也不躲,鬼魅似的直接鑽進了永春錦的樹身,太歲琴裡的劍氣直奔樹身而去!
奚平一驚,人影一閃已經落到永春錦樹身前,倉促地擋住飛出的劍氣,被自己彈的劍氣撞出了數丈遠,後背一下撞在另一棵永春錦上。
永春錦上突然爆出大量的藕帶,繩索似的纏縛住四肢,一下掰斷了彈琴的十指,下一刻,又被一道築基級的業火符彈了出去。
然而符咒沒能傷到那些藕帶。
奚平雖然是升靈的修為,符咒還是低等的——這還是前一陣惡補的結果了,不然的順手的符基本都是半仙級的,怕是能笑掉濯的藕。
奚平驀地抬頭,看見越越多的永春錦被藕帶汙染,那表濯在飛快地蠶食鯨吞永春錦中的道心。
一旦無心蓮完全控製住爐心火,化外爐就算廢了。哪怕林熾把錦霞峰吞了,一夜蟬蛻月滿也掌控不了化外爐了……之前種種豈不都是費?
奚平怕傷了永春錦,投鼠忌器,不敢在林中用師父的劍。情急之下,簡直有點病急『亂』投醫,不假思索地將這段時間惡補學的手段一股腦地了出。
可那會兒補的都是築基級的神通,也根本沒得及融會貫通,搭配得一塌糊塗。
濯遊刃有餘地推推擋擋,奚平越是自『亂』陣腳,那禿子就越興奮,人瘋似的在永春錦林中且逗且走。
“剛才那招從哪學的,玄隱山不教符咒基本功嗎?”
“得好,就是沒用,嘻嘻!”
“要不你臨時抱佛腳,跟你師父再多學兩劍吧。一升靈就奪走了項肇南劍之名的支將軍,教個徒弟隻會一招,嘖嘖,馬上油儘燈枯,照庭要成絕響咯……哎呀,你急了。”
奚平一口氣幾乎抽乾自己的真元,眼前一陣發黑,卻還是無法將無心蓮從永春錦上清理下去。
下一刻,耳畔“嗡”一聲——無心蓮的蓮花印不知什麼時候又鑽進了的耳朵,奚平再次被困在原地。
身形一僵,被一根藕帶穿胸而過。
“轟”——
又一棵永春錦被藕帶纏滿了,木葉紛紛飄落,隻留下堅硬而狼狽的赤/『裸』枝丫。
濯整個盤在了永春錦林間,隻『露』出一個頭,惡毒地欣賞著奚平目眥欲裂的臉。
“你們永遠也拿不到化外爐啦。”
猶嫌不夠,無心蓮那刺入奚平胸口的藕帶尖端化成一隻慘的手,敲碎肋骨『亂』翻片刻,一把攥住了奚平的心臟。
“我抓不住你,”那手背上裂一張嘴,一字一頓地輕聲道,“殺不你,得不到你。”
“但我能讓你痛不欲!哈哈哈……”
大笑聲起了無數迴響,濯猙獰的表情再一次把五官擰得滿臉『亂』跑,一把攥碎了奚平的心臟——
“唔?”
等等,這手不對。
濯一愣,笑聲的迴音還在山穀中回震『蕩』,裡面夾雜了一聲不太顯的撕紙聲,“呲啦”一下。
被穿成了人串的“奚平”五官褪『色』,身體軟塌塌地垂了下,風箏一樣在半空獵獵地抖……與濯糾纏了半日的,是個紙人。
真人早不知所蹤了。
一刻之前,奚平放出了紙人,同時傳信林熾,臨時學了一道升靈符咒,現學現賣地借那符咒鑽入山體中。
山體裡比外面還壯觀,晚秋紅們錯綜複雜的寄根『迷』宮一樣,奚平小心地不觸動那些凶殘的藤,順著寄根往裡探尋……然後見到了畢所見最讓人震撼的樹。
永春錦『露』在外面的樹身十丈,底下的根係竟與山等,從雲端一直通到地下。
滿山的晚秋紅都紮在那頂天立地的根繫上,幾乎巍峨出了神『性』。
奚平試探『性』地伸手『摸』了一把,隻覺那樹根比見過的一切名貴木料都堅硬,手甚至讓想起了硬度最的鍍月金。
抬起頭,將靈附在雙目上,看進了山心——那裡有一團一人的火苗。
奚平走過去,周圍土石自動挪,給了和火一個小小的空間:“我知道我在這能見到你。”
話音沒落,那火焰中倏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輕女子,裝束是古楚那種花裡胡哨的豔風格,眼神卻透著股沉靜的慈祥。笑盈盈地注視著奚平這不速之客,靈動得彷彿還活著……與相比,濯在化外爐中仿造的“惠湘君”就是個簡陋的炭筆畫。
火光中的惠湘君同樣不會回答——也不是活人,火苗在奚平試圖靠近的時候輕飄飄地化作了虛影,彷彿永遠觸碰不到的鏡中花、水中月。
奚平想了想,將太歲琴橫在膝頭,與火苗隔約莫一個茶桌的距離,就地坐下:“我猜山頂永春錦中的道心是永春錦的,不是你。”
火焰中的女人微微歪頭,似乎迴應:我就是永春錦啊。
“爐中火裡包的,其實並不是你從上古魔神那繼承的道心吧?”奚平輕聲說道,“林大師說化外爐沒有火,化外爐確實沒有火,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團‘火’是你前最後一個作品。”
“原料是你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