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一抬手,靈氣將他裹起來,薄膜一貼在他,他縱跳進了後院蓮花池裡。
蓮池淤泥中伸出一條細長暗紅『色』藕帶,纏他手腕,猛地將他往下一拉。池底爆炸似噴出了一團暗紅『色』藕帶,密不透風地捲起奚平,他彷彿被密密麻麻蓮藕吞了下去!
與此同時,懸無長老沒去管裂口鎮山陣,他直接來到了三嶽主峰。
狂暴靈氣打碎了懸無發冠,他在驚雷中穿行,一頭雪白長髮彷彿與電光融為了一體,臉白紙面具卻紋絲不動,鑲在了臉了一。
巨銀月吞噬了他影子,跟著他從東座緩緩挪中座。
一聲巨響,主峰山頂突然塌了半邊,丈餘高巨白靈石雕們轟然砸在下方高塔,鎏金塔尖與塵埃一同滾落。銀月輪陰冷白光灑在主峰玄帝神像,三嶽開山老祖那張莊嚴削瘦臉光影陡然加深,無端像是帶了嘲弄微笑。
“弟子懸無,請掌門師兄安。”
懸無一開口,強行打斷了隆隆不斷悶雷聲,他平靜語音回『蕩』在整個三嶽山,聲浪落處,『亂』滾靈氣竟被他強行壓平了。
他連問了三遍安,動『蕩』靈山安靜下來,擁塞靈氣順著他話音流各處受損法陣,法陣開始自行修複。
悄然落進主峰蓮池奚平一凜——懸無修為不在玄隱司命司刑等人之下……可濯明不是,他用了一半真元弟子綁在銀月輪了嗎?
一直以來,懸無都給人一種企圖心過強、處簡單粗暴感覺,沒有道心圓滿能那種勘破了天地山海仙氣——半年之內就往人間就跑了兩趟,聽著都掉價,這要是換成司命、司刑長老他們,簡直難以想象,以至於奚平一直以為他還不如趙隱。
可這三遍請安直接給他潑了盆涼水。
這唱戲白『毛』怎麼會這麼強?
“因為道心比你想象得複雜得多,你以為道心是什麼?仁愛禮智信、家國義?”周楹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三嶽靈山打從落成那天開始就與玄隱不同,靈山決定山川地理,繼而又決定國與製,影響整個門派道心偏。你從小就不好好讀書,就知道耍小聰明,還不給我滾回來!”
是了,奚平忽然意識到,宛講究“含蓄”與“平衡”,以“克己禁慾”為宗。所以司刑謹言、司禮慎行、司命絕不輕易窺視,皇室要受製約,三十六峰主彼此掣肘,清規戒律寫滿一面牆,背得弟子想吊。
而典型楚地修士則如餘嘗,與天爭命、至不服,三嶽山孤絕睥睨,贏家通吃,參天樹之下任蟲與草木共生,適者生存,以強權安/邦。
奚平出金平,哪怕是個被家人慣得不像話紈絝,骨子裡也是宛人,對楚人做派自然有諸多看不慣——可是細想起來,憑什麼蟬蛻不能有企圖心?進取犯天條了?
憑什麼蟬蛻不能往人間跑?入世難道就比遠避凡塵卑鄙?
懸無處簡單粗暴,隻算計總體得失,那是因為項氏這根定海神針壓得下一切動『蕩』。
“三哥,你知道楚人教給我最有用一課是什麼嗎?”奚平揮手抹掉了美人面,一轉,他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中座底層弟子,趁著三嶽山法陣群沒修好,煙似溜了進去,“修行不是逆水行舟,是逆著懸崖飛瀑往爬,孤注一擲,有一線機會也拚儘力去夠,不管姿勢好不好看。”
周楹:“……”
野狗要跟野豬學撒野。
“奚士庸,”周楹聲音沉了下來,“你不怕我這就寫信給侯府,讓你爹孃知道你在外面都乾了些什麼瘋?”
奚平在一觸即發危機中有點想笑,心這位好幾年連侯府門都不敢登,吹什麼牛呢。他在三哥面前沒有軟肋,軟肋都在殿下胸口長著呢。
不過為防激怒周楹,他還是毫無誠意地表演了一下惶恐:“三哥不要啊!我聽我聽,你什麼我都聽,等我……”
他還沒貧完,聽一聲巨響,懸無要強行突破山頂仙宮銘入內,與此同時,一道戾氣『逼』人靈氣從仙宮中衝出來,兩廂碰撞,三嶽中座主峰竟搖晃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巨人影好像從地底下浮了出來,綿延幾十裡,罩了半個三嶽山脈,難以言喻壓迫感當頭襲來,那一瞬間,奚平更住了,半步升靈似乎也變成了一隻小小螻蟻。
那巨人影深處,一個人了出來。
以修士目力是能從山腳看清山頂,然而那人出來時候,連同奚平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好像盯著他看眼珠子會炸開。
但奚平隻移開了一瞬,下一刻,他就一腳踢開了自己能,執拗地將目光送了出去。
三嶽山掌門項榮,相傳是玄帝親傳弟子,當今世離月滿最近男人。隻見他與懸無量相仿,兩鬢斑白,面容看卻不過二三十許,窄面、骨骼嶙峋,是典型楚人長相,眼珠幾乎與眼白融為了一體。
懸無整個人都在那巨人影威壓下,白紙面具五官已不動了,他一張假面面對來人,平靜地問了四次安:“弟子懸無,請掌門師兄安。”
奚平突然有種不好感覺,立刻傳信陸吾:“禦劍,别落地。”
“安好。”下一刻,項榮開了口,卻不是從喉嚨裡發出聲音,而是整條三嶽山脈在發聲,“多謝問候,沒遂你意,在閉關途中爆體而亡。”
他每一個字,山壁地面震顫就疊加一次,直接共振起地麪人脈五臟。
項榮一句話完,中座不少修為稍低弟子已直接給震傷暈了過去——中座門檻是築基!
懸無似乎低頭看了一眼,銀月輪緩緩靠過來,月光照在了巨人影子,巨人胸口像是缺了一塊。
“掌門這話是什麼意思?”懸無開口按下山體震顫,用整個東衡都聽得見音量道,“兩百年前,掌門師兄閉關,弟子遵掌門令照看三嶽,夙興夜寐,顧不自己修行,隻盼掌門問鼎月滿,早日……”
“虛偽至極!”
項榮招呼也不打,驟然發難,一個巨銘出現在天。
與此同時,懸無浮出一個一模一銘,他整個人就像個抽乾了面口袋,迅速萎縮變形,連骨再肉坍成了那銘形狀,被項榮一攥進掌中。
下一刻,項榮鬆開手,掌中卻隻有一道煙。
懸無憑空出現在仙宮一丈遠地方:“掌門師兄,你火入魔了嗎?”
三嶽眾人聞聽此言,嘩然一片。
這時,西座長老項寧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了西座,遠遠傳聲道:“掌門必是閉關到關鍵時,受了血月和銀月輪異動影響,一時真氣岔了!懸無師兄,掌門師兄最信任你,閉關時連銀月輪和三嶽山都交到你手裡,這可如何是好?”
懸無紙面具畫嘴往下一抿,心裡暗罵:西座這靠家世混蟬蛻活廢物,修為處一概不行,眼『藥』倒是一好手。
這話一出,他今天非得擔下這瘋掌門了。
掌門打他,是被“血月所『惑』,真氣岔”,等他過了頭七再順回來“悔不當初”就是。但他要是想對掌門怎,那就坐實了項榮瘋話:掌門根不是火入魔,就是被他懸無所害。他今天不是,就是敗名裂。
難怪項榮選在這個節骨眼火入魔……選在這時?
懸無略有些狼狽地躲過項榮一擊,驀地扭頭望銀月輪。
銀月輪一張模糊、擎著笑意臉一閃而過。
等等,掌門日漸衰落,行將火入魔是濯明告訴他;血月指西北眠龍海地震,餘嘗升靈也是濯明解讀——但其實銀月輪作為“地月”,一定程度是能影響天月。
這欺師滅祖畜生,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
“掌門師兄,你我自靈山落成就是兄弟,從未離心。怎知一别兩百年,你竟對我生了誤會,”懸無形一下“散開”,幻化出了幾十百個分/,分/仍在不斷複製,漫天雪白影下翻飛,三嶽中座好像起了霧,“我難辭其咎,助你驅逐心魔後,自請封東座閉關五百年。”
項榮不理會,口中低喝一聲,滿山法陣隨他心而轉,起了罡風,將“懸無霧”吹得七零八落,直指懸無真!
下一刻,懸無真與所有分/一起憑空消散,項榮直面了巨銀月輪——好個懸無長老,竟趁方才一眨眼工夫織就了一個將蟬蛻巔峰也拖進來幻境。
三嶽掌門一記擊打在了鎮山神器。
刹那間,整個三嶽山亮如白晝,中座半山腰離得近幾座高樓都成了融化蠟,軟噠噠地變形,順著山勢“流”了下去。
而天月已消失在了濃雲之後。
懸無方才修好了一點法陣群部崩開,中座弟子們拚了命地往外逃,連西座長老都龜縮在西座護山陣中一動不敢動。
隻有一道蒲公英似影子,輕飄飄地從銀月照不到暗影裡鑽了進去。
幾日前,濯明對奚平:“哪怕掌門真快不行了,懸無也不是對手,到時候我那師尊一反應一定是引銀月輪去對付掌門——我與銀月輪共生,周有懸無一半真元護體,銀月光下,就算是掌門也不辨東西,會那一半真元認作懸無,我會成為師尊替鬼。而銀月輪是鎮山神器,就算當場擊殺掌門,也可以是靈山意誌,與他懸無無關——掌門對鎮山神器,必是驚天動地,中座所有符法銘都會崩潰,你敢不敢趁這時候,在蟬蛻戰場裡潛入掌門閉關仙宮?”
凡人敢在升靈戰場裡點火燒妖藤,半仙敢斷臂乾擾仙器,他一個粉碎骨熟練工築基巔峰,有什麼不敢?
奚平道:“别廢話,地圖。”
濯明隨即將整座中座秘境與通道繪成了立體地圖,打進了奚平神識裡:“記著,到時候懸無躲在暗中,為免被他發現,你萬不可動用靈氣,不能禦劍——以你半步升靈之,爬到山頂也不過片刻,我那師尊一半真元還撐得住這一會兒。蟬蛻戰場威壓非你能想象,低階修士能被『逼』瘋,途中眾多銘法陣都會『迷』人眼,你到時候封住自己五官六感,內斂神識,什麼都不要聽、什麼都不要看,讓神識帶著你地圖。”
奚平沒禦劍,但也沒聽濯明封閉五官六感。
非但沒封閉,他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邊目力所及精妙法陣一股腦地傳給奚悅,一邊迎著蟬蛻與鎮山神器相爭時巨壓力,近乎於貪婪地捕捉戰場細節,能解讀多少解讀多少。
徐汝成都不捨得吃閉氣丹,他哪捨得閉眼?
與此同時,奚平還一心多用,朝著山頂狂奔時,不斷將一些青礦和下等碧章渣『揉』成泥丸壓進山岩石壁縫隙中。
他忙得靈台劇痛,眼角不受控製地流出血淚,鎮在他靈台照庭蜂鳴不止。
可是這貨就像個一錯眼就房惡貓,恃寵而驕,還記吃不記打,毫無羞恥心和畏懼心。
繼周楹之後,支修很快也發現警告他罵他威脅他屁用也沒有。
照庭碎片劍光熾,籠過奚平,卻被奚平神識按住了——這是奚平頭一次用神識反抗,遠在玄隱支修一驚,這小徒弟每天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碎過建神識居然堅實到了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