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做凡的時候,過了長個子的年紀,一頓頂多一二兩粳米,就是她父親,不過多添半碗飯的事,年紀大了要養生還就過午不食了。
魏誠響覺得她怪可愛,懶得同她分辯,便一笑而過。
這時,風傳來一聲吆喝,魏誠響眼一凝,朝趙檎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隻聽青礦靈『藥』田有拿著大喇叭朗聲:“仙山發慈悲啦,陶縣今年遭了妖邪,恐民生不安,要在秋之前趕製一批‘補元丹’那邊的老百姓吃。主料明澄花是咱們山上的特產,這陣子仙山收『藥』草雙倍的價,東家厚,讓你們例錢翻倍,這等好事哪尋?既賺了錢,又積了德,利利民,你們偷著樂吧!”
山穀起了“樂吧……樂吧”的迴音,一個『藥』農不知是累得恍惚了還是怎的,被那迴音驚得腳一滑,險些摔下懸崖。
趙檎丹“呀”了一聲,一驚一乍地蹦起來,差點隔著老遠符咒甩,被魏誠響伸手攔住才回過味來。
好在『藥』農們十幾捆一捆,一個失足,很快會被同伴拉回。可那的揹簍卻磕開了,兩朵明澄花掉到了山崖下。
『藥』農揹走的靈『藥』在田了和山下交接處都得驗數稱重,以防有偷盜,數量不一得賠錢。那可是靈『藥』啊,掉一朵小花,他一年白乾。
半仙耳力好,隔著老遠,趙檎丹聽見那『藥』農跪在地上,發幾聲垂死似的哀嚎,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一刹那,她疑心那要跳下。
和他一組的同伴們卻毫觸動,有臉『色』麻木,紮著手在一邊等,有嫌他耽誤時間,罵罵咧咧起來,還有耐著『性』子低聲勸慰,跟那絕望的『藥』農說嚎沒用,有那工夫不如趕緊起來賺錢。
趙檎丹屏住呼吸,萬一那『藥』農跳崖,她準備接住。可那卻沒有如她預料那樣尋死,沒一會兒,他又小心翼翼地揹簍擰好綁牢,深一腳淺一腳地求生了。
趙檎丹這才緩緩地吐一氣,隻覺驚心動魄,手心都了汗。
魏誠響卻見怪不怪,按住心處的什麼東西,她對空氣自言自語:“太歲,在餘家灣這邊打探到,三嶽除了放糧,還要陶縣放一批補元丹,們吃了應該夠熬過月影期了,您看咱們那聚靈陣還有必要做嗎?”
奚平一直通過轉生木注視著她倆,清楚地知魏誠響說這話的時候,壓根沒把芥子的轉生木拿來……而且她聯絡他的時候,一般是不會說聲來的。
她這是在乾什麼?
奚平立刻凝看她,見魏誠響說完“聚靈陣沒必要”的時候,旁邊趙檎丹的影子忽然不自然地晃了一下。
等等,那是什麼?
奚平剛想趙檎丹的識抓進破法,想起魏誠響的異常,又忍住了。
方才還在努力算賬的大小姐眼恍惚了一下,一個不符合她閱曆的念頭憑空進了她腦子,她脫說了來:“真的嗎?他們連自己父老鄉親都這樣往死壓榨,會在乎别地的生死?”
魏誠響似乎沒想到她有反應快的時候,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著她。
趙檎丹:“三嶽仙山的聖有心,底下那些半仙們可沒有,早聽說過西楚麒麟衛刮地三尺的惡……”
說到這,她話音不由得一頓,一個疑『惑』掠過,趙檎丹想:聽說……聽說什麼了?從哪聽的?
心有一個聲音回答她:當然是在趙家秘境,聽長輩議論的。
趙檎丹腦子起了霧一樣,『迷』糊了一下,依稀記得好像就是這麼回事。那丙皇孫是餘家姻親嘛,結親之前,肯定是要把對方背景打聽清楚的。
她便接著對魏誠響說:“告訴你個內/幕,餘家這靈草賣家從來都是看下菜碟,早把采買『藥』材的半仙喂熟了,賣靈山的草『藥』價高質次,一石少說你摻六成的雜草。這回靈山要得又急,他們居然肯『藥』農開雙工,可見準備撈更大的油水。製『藥』的——凡吃的丹『藥』多半是開竅修士煉的,他們會層層轉包,最後不知煉什麼麪糰子。就算這樣,這批劣質丹『藥』最後的下落多半是黑市,賣像你一樣窮酸的野修士。”
魏誠響皺起眉打量著她:“你怎麼知?”
“餘家差點在靈相上上墨刑,知點他們家陰私有什麼稀奇?”趙檎丹略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那些『藥』農身上,高傲的『色』又微微一黯,“天機閣有記錄,大宛太明年間,有一年大旱,赤地千,朝廷派賑災。結果賑災的糧食被摻一多半沙子,若不是被一個過路的天機閣前輩捅來,這種事還不知要隱藏多久。至於西楚這鬼地方——有沙子吃就不錯了,還想吃仙丹?勸你和你背後那位最好還是别指望。”
這時,魏誠響的影子動了一下,她清明的眼朦朧起來。
一個念頭從她心頭升起:不錯,三嶽要是靠得住,陶縣不至於讓邪祟當土皇帝。要是太歲真有辦法幫除掉靈相黵面,豈不是功德量?到時候看這些魚肉百姓的門望族沒了看門狗,還拿什麼作威作福。那十萬白靈有著落了。
她確實應該促成此事。
這麼想著,魏誠響便下意識地『摸』掛在胸前的芥子,想取隔離在其的轉生木,指尖剛要往芥子探,卻被禁製打得一麻。
十指連心,魏誠響不動聲『色』地抽了氣:等等,為什麼要在自己芥子上留禁製來著?
正這時,拉靈草的軌車被勞工們填滿了。它“咣咣鐺鐺”地噴著蒸汽,從蛇一樣蜿蜒的鍍月金軌上跑來,一對巨大的車燈一掃,便躲在暗處的兩個姑娘影子掃得飛快滑動,像是要往身上紮。
不遠處的樹叢被那軌車震得“簌簌”地響了幾聲。
魏誠響一抬眼,同時,另一個念頭侵入她的腦子:這些年疑心病越來越重了。
旁邊趙檎丹自言自語似的說:“故意壓工錢的鍍月金廠、苛捐雜稅過路費、精血澆的靈『藥』田、蓄奴用的靈相黵面……聽說那餘家族長不過是個靈石和丹『藥』生灌的開竅修士,半個符都不會畫,他們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們不過就是仗著祖輩心夠狠、運氣夠好,控製了當時正在低穀的天才,乃至於幾百年後一家子蛀蟲還躺在金山上作威作福。當年被迫賣身的下搖身一變,成了皇親戚、簪纓世族!
這巍峨大廈、潑天富貴,都壓在那一副黵面上。
隻要……
魏誠響彈指解開芥子上的禁製,從抽轉生木:“前輩!”
餘家灣最幽靜的小院,一雙微微泛著紅血絲的眼睛睜開,餘嘗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他就說怎麼可有用識溝通,原來這才是那秘“太歲”聯絡手下的通訊牌。這小丫頭片子『毛』沒長全,心眼倒多,一路難為她裝模作樣,還怪難對付。
不過管她是什麼七竅玲瓏,隻要她有欲/求,心有縫,别說區區一個小半仙,築基逃不過他這“暗影傳聲”之術。
餘嘗輕輕吹了氣,魏誠響和趙檎丹就不知鬼不覺地被一團芥子裹了進,這一次,兩個心正激憤的兩個姑娘都沒察覺到。
魏誠響不由自主地自己用識溝通的話說了聲:“……知盜走沒成型的靈相紋印和洗掉好幾百年的黵面不一樣,不過那個餘嘗好像覺得你可以,前輩,要不要見他一面?唔……好,知你不方便,那代為傳達好了,姓餘的了通訊牌……”
月光被雲遮了一下,與樹一時都浸在了黑影,魏誠響握著轉生木牌的手一黑,“影子”鑽進了轉生木牌。
“讓看看,這霸占了野狐鄉的太歲星君是何方聖。”
他順著轉生木牌的氣息追了過,一眼看到了儘頭處一個與陶縣原來供奉的太歲像長得差不多的年男子,就在蛇王仙宮。
築基……不,更高,半步升靈。
小小野狐鄉竟這樣藏龍臥虎……太好了。
找到你了,得來全不費功夫。
餘嘗臉上『露』了饞相,佈滿血絲的眼珠更紅了,那一刻,他好像離走火入魔隻有一步之遙。
影一閃,他朝陶縣方飛掠而。
陸吾面具捏成了太歲像樣的奚平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盯上了,和魏誠響通完話,他就那鳳紋從破法拿來研究。
被他困住的鳳紋老想往東北方跑——東北方就是餘家灣的方,那似乎有什麼在吸引著它。
如果他沒猜錯,鳳紋應該是想找趙檎丹。
靈相和靈相紋印是一對一的,這讓奚平想起了梁宸。
梁宸當年一門心地想除掉自己靈相上的黵面,做法很耐尋味:他一路誘騙靈相與自己相近的做信徒,讓他們發血誓,“生前命、死後屍、如今身體髮膚、來靈台元”都獻上,隨時變成一具供他奪舍的軀殼。
就算他真身廢了,奪舍一次不夠嗎?為什麼要準備那麼多備用的?
縱然他有特殊通可以多次奪舍,那滋味絕不是好受的,每一次奪取别靈台,自己走火入魔的風險就增加一分,識還會不由自主地受原身的影響。就以梁宸那男女不忌的架勢,奚平想象不他奪舍完一圈得變成什麼樣,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在這時,他靈感陡然一動,意識到自己把心想的話說聲來了。
奚平一掌拍了:“誰!”
不知什麼時候圍繞在他身邊的芥子倏地撕裂,一個白衣男子落在他面前,衝他一笑:“你說的那位可以反覆奪舍的異,確實是想用這種方法蹭掉靈相黵面——他每奪舍一次,理論上黵面就會被那極相似的靈相蹭掉一點,這麼反覆‘清洗’千百次,說不定就擺脫那奴隸印。不過效果絕對比不上一模一樣的複製靈相……久聞大,太歲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