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瀅瀅愣了愣,止住淚沒吭聲。
白鈺道:“其實你和穆安妮都不想回體製對不對?在城投安逸、自由、收入又高,特别象穆安妮年紀輕輕就是副處級,放在市財正局提拔這麼快不知要被噴成什麼樣子。你倆希望保持現狀,兼正府派駐和企業高管雙重身份,名利雙收,我分析得沒錯吧?”
“您……您真是太冷靜了,冷靜得可怕!”
浦瀅瀅拭掉俏臉上淚珠道,“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央求您,或者為您做些什麼。確實,我是胸無大誌的人,不想闖出轟轟烈烈的名堂,隻想在甸西這座小城市安靜地終了……”
聽口吻在别處受過傷害的女孩,準備偏居西南一隅靜靜舔平深深的創傷。
白鈺凝視著她,良久道:“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除了迴歸體製,我給你的建議是參與高管層持股計劃,請把我的建議轉達給穆安妮。”
浦瀅瀅眼中晶瑩的亮光漸漸黯淡,低頭又擦了會兒淚,道:“我走了,白市長。”
“哎,等等……”
白鈺道,“那天晚上談話沒結束呢,記得正好輪到你的時候我被叫走。”
浦瀅瀅突地一笑,真想不通這種情況下她居然能笑得如此燦爛:
“需要緣分吧,我覺得。”
說罷便輕盈地飄離辦公室。
儲拓也很絕,下午便以領導小組組長名義召集莊驥東、白鈺、紀宏偉等人開會,面前一溜坐了十多人,都是甸寶提交名單上工程進度低於40%即將被要求公益轉商用的老闆老總。
也就是說,儲拓根本不給白鈺解釋說明和完善方案的機會,直接讓項目方面對面吵架。
果然甫一落座,承建方老闆、老總或項目經理火力全開,紛紛控訴邵市長威壓墊資,不守誠信,隨意篡改規劃,挪用或擅自轉移資金用途等等,都義正辭嚴地表示絕對不可能為項目完結繼續墊資甚至買單,寧可讓它爛尾。
紀宏偉裝作專心記錄,暗想我剛來的關我鳥事!
莊驥東則笑道:“大家别激動,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所以今天才坐到一起;但吵架不能解決問題,隻會讓問題更嚴重。”
白鈺嘩嘩嘩向前翻筆記,翻個不停就是不說話。儲拓不耐煩了,直接點名道:
“項目方意見都出來了,白市長有什麼想法?”
“請稍等……”
白鈺不卑不亢道,在眾人面面相覷下又讓儲拓很沒面子地等了難熬的兩分鐘,這才說,“哦,終於找到了!根據剛才介紹,今天來了12個城建項目承建或開發商,工程進度都低於40%,對吧?我翻到一個數據,12個城建項目當中有7個從甸寶獲得的工程款超過合同額的40%,這就不對吧各位?為什麼工程進度居然低於工程款到位進度?你們在儲書計、在莊市長、在我面前吵什麼?你們好意思吵麼?按合同條款,不是你們撂擔子的問題,而是正府有權中止項目繼續指派别的施工方進場的問題!”
白鈺聲色俱厲道,霎時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沒想到被他尋到這個軟肋,包括儲拓在內。
莊驥東暗暗自責:我為何沒想到?我為何總比他慢一拍?!
“剩下5家也都各有各的問題,但主要問題根本不在甸寶,也不在邵市長,是你們自身存在問題!”白鈺道,“國際創新中心單地基就做了四個月,我還以為蓋摩天高樓起碼六十層以上,一看圖紙才八層!”
白鈺指著那個項目的老總道,“剛才也數你吵得最凶,請問你有什麼資格凶?!派半個工程隊在工地磨洋工,就曉得成天要工程款,你這個議標價什麼依據?把預算拿出來一項項解釋給我聽!我不懂建築但我學過會計,網上原材料和工時費都是透明的,你敢拍胸口保證對得上?!”
那傢夥被罵得大氣都不敢出,垂著頭恨不得鑽進地縫裡。作為建築老闆好歹身家上千萬,在行業內在社會上都算有頭有臉的人,可今天被當眾羞辱卻沒法回嘴,還是心中有鬼,壓根不敢如白鈺所說一項項對質。
坐在當中的儲拓表面上一臉鎮定,實質目光遊離不定不知想些什麼。
白鈺森然橫掃眾人,道:“另外4家要我一家家點名嗎?可以站出來辯論,但不準一鬨而上,你們這邊每家情況我都有數據,數據是最真實的!現在,大家可以心平氣和聽我說話麼?聽,就好好地聽,别岔嘴!”
會議室從未有過的安靜,往常嘻皮笑臉、玩世不恭的老闆老總們都被白鈺當頭一炮震懾住了。
“要注意保持會場紀律。”莊驥東還是打不死的牛皮糖風格。
儲拓則暗自知道,從這一刻起主動權又落到白鈺手裡,接下來的確說什麼大家隻有聽的份兒。
唉,一個難纏的市長,一個難對付的常務副市長。霎時儲拓懷疑前些年是不是太順了,老天爺故意派他倆來堵心?
白鈺沉著有力地說:“要談問題47個城建項目都有程度不同的問題,但人家至少有進度有態度,你們拿錢不乾活,我當然要拿你們開刀!論責任,正府最大的責任是城建項目九成議標,這個會議室裡恐怕所有人連同服務員都知道不對勁是吧?現在都嚷著不肯公益轉商用,我攤明瞭說吧你們議標虛報的錢足以把項目買下來!哦——錢沒都落到自己口袋?那當然,你懂我也懂!”
眾人被他神出鬼沒的話說得目瞪口呆,手心後背全是汗。儲拓帶來的記錄人員落筆也遲遲疑疑,不知該不該如實記錄。
白鈺續道:“現在,大家别糾結之前的事,邵市長死了,儲書計還在,還有莊市長……”
儲拓和莊驥東同時皺起眉頭,均覺得這話說得,明明是實話可聽起來怎麼都不舒服。
“甸西財正和甸寶的負債狀況擺在這裡,希望大家認清形勢正視現實,”白鈺道,“公益轉商用,是我為在座各位考慮的出路之一,但並非唯一……”
“哦?!”
老闆老總們本來心已經沉到穀底,陡地聽到還有别的出路頓時精神大振,都豎起耳朵唯恐錯過他說的每個字。
莊驥東哀歎白鈺把握場面的火候真到了爐火純青程度,就有本事讓這班老闆老總的心始終吊在半空,不聽不覺被牽著鼻子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