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健輕輕歎息,隔了很長時間道:“我真的沒有……但我……但我違反保密規定私自透露給了一個人,事後想想既懊惱又害怕,可惜悔之晚矣!”
“透露給誰?”
“當時***辦公廳常務副主任媯海德。”
“是他主動問,還是你主動說?”袁專員似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不動聲色繼續問。
“也……沒有主動被動一說,可能就是不,不太妥當吧,”晁健道,“密電是在機要室看的,按規定現場簽字後隨即密存歸檔;出門時辛首長乘電梯下樓,饒軍同誌到七樓開會,我比他倆慢了半拍,正好遇到媯海德。在***辦公廳他歸我負責的口子,平時比較熟悉也比較隨意,看到我笑著說三位大領導同時到機要室肯定出了大事,好事還是壞事?我也是喪失警惕性了,隨口說不好也不壞,有位大領導要從上空經過。”
“就這一句?”
晁健低頭道:“就這一句,但那幾天新聞裡都播劉老出訪中亞,內行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了,這是我的嚴重失誤,不該隨意泄露絕密資訊……劉老航班失事後我也懷疑過媯海德,內心惴惴不安;但他始終沒被傳喚,也未接受到內部調查,我也就……就抱著僥倖心理……”
袁專員問:“案發後,你倆有沒有談論過這件事,或者提到‘上空經過’的話題?”
“沒有,絕對沒有!”
“媯海德後來提拔為***書記,是你在常委會力薦的吧?”
“要任命***書記,哪是***副書記能說了算?”晁健苦笑,“媯海家族在西北的能量眾所周知,我隻不過出頭提議而已。”
“五年任期滿了之後,你又以媯海德進***常委作為退二線的條件,我說得沒錯吧?”
晁健目光定定出神,沉思兩三分鐘後道:“這當中有個交易,現在說出來也無所謂……我外甥在原山某地當市長,就在提拔***書記前夕轄內發生一起嚴重生產安全事故,怎麼界定責任完全掌握在省裡——或者免職;或者處分;或者平調到略差的地方繼續當市長。媯海德卻說有辦法讓我外甥不受牽連且照樣提拔***書記,所以……”
這可是重大線索,袁專員沉聲問:“都達到目的了嗎?”
“達到了,媯海德進了常委班子兼省城***書記;我外甥提拔到别的地方擔任***書記;那起生產安全事故由主管工業、主管生產安全兩位副市長頂了鍋,一個免職,一個降職。”
“你與媯海家族還有什麼權力、金錢交易?”
交代到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其實很多情況和線索專案組都已經掌握,就等他親**代。
此時晁健也下定決心把所有責任都扛下來,讓兒子孫子度過難關。
他頭垂得更低,道:“我向組織坦白,總標的600億穿山鐵路隧道項目的幕後交易與晁克維沒關係,是我直接打電話給工程總指揮部,由媯海德動用家族力量具體協商解決,晁克維隻不過做了些檯面上的操作……”
涉及經濟問題一口氣說了兩個小時,速記員密密麻麻記了三十多頁,比三年來審訊記錄加起來的都多。
聽到最後,袁專員問道:“您與坦薩警備區辛首長有無來往?”
“沒有,他主要精力在軍務,絕少過問地方事務;隻有饒軍同誌掛警備區正委偶爾過去參加些活動;我與辛首長也就開會前握握手,集體活動吃過幾次飯,沒有私交。”
“辛首長臨終前為何告訴秘書您也參與此案呢?”
晁健神情激動地說:“他肯定在坑我,藉以掩護别人!劉老的案子從頭到尾我犯的錯誤就是不慎泄露給媯海德,也就提了一句,沒說具體日期、時間、航線,即使事情由我而起,即使案子與媯海德有關,最核心情報還是他繼續跟進打探的,跟我毫無關係!”
袁專員點點頭,淡淡地說:“請覈實一下記錄並簽字確認。”
一小時後,嚴華傑辦公室。
“嚴部長,晁健終於招了,果然與媯海德有關!”袁專員把審訊記錄遞過去。
嚴華傑細細看了一遍,閉目深思良久,道:
“媯海德從晁健那邊得到訊息,然後再千方百計做辛首長的工作獲得更詳細資訊,能否這樣理解?”
“以他與晁健的交情,以及兩人在經濟犯罪方面勾結之深,如果要打聽詳細資訊更方便,沒必要走辛首長的路子。”袁專員道。
“所以辛首長那條線是飛機失事及進山搜尋、槍戰的組織者!”嚴華傑目光炯炯,“受邊疆複雜形勢影響,以及難以言說的民族、宗教等因素,坦薩警備區高層本來就存有異心,企圖由劉老遇難造成內地正局不穩達到火中取栗的目的。但媯海家族介入又是為何?搞分裂、社會**、民族糾紛隻會衝擊和停滯地方經濟發展,從家族利益出發,穩定的西北邊疆才能達到利益最大化。”
袁專員道:“正因為邏輯上無法解釋,坦薩警備區死的死、病的病、抓的抓,媯海家族卻毫髮無損,要不是晁健今晚的交待,專案組始終被擋在門外。”
“劉老遇難,媯海家族能得到什麼好處?”
嚴華傑單刀直入問道,袁專員卻知領導並非沒有自己的想法,這樣問相當於學校裡的單元測驗,既考驗下屬的思維分析能力,又能暗中驗證自己的判斷。
高明的領導都是這樣,不會直接說出自己在想什麼,所有東西都經下屬的嘴說出來。
略略整理思路,袁專員道:“表面看媯海家族屬於偏居西北的地方係,在地方根深葉茂但遠離京都權力圈,但三年來通過專案組堅持不懈的追查,發現兩個線索遙遙指向更深層次內幕。一是媯海家族有個子弟在澳洲經商,也是協助晁克維外逃的幕後推手;二是媯海德有個表姐的婆家在潤澤,其小叔子的孫女當時是潤澤大學下面的二本學院研究生,導師名叫錢存理,安全部門掛了號的人物,長期與境外勢力勾結……”
嚴華傑點點頭。
正是方晟在潤澤主政期間,出於種種考慮暗示手下把錢存理從潤澤大學貶至潤莊學院。
“線索已經連起來了,”嚴華傑道,“等我向領導請示——你這邊通知複恩做好抓捕媯海德的準備,理由就是四個字——國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