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孩子們進來都很安靜很配合,一個個瞪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望著椅上那個矜貴的男人等他問話。
南宮丞原本最不喜歡孩子,但自從知道白晚舟懷孕,每每看到這些小毛頭,便不由得生出幾分柔軟,他把身子往前傾了傾,“你們那日在别院外摘枇杷的時候,有沒有見著什麼行蹤奇怪的人啊?”
孩子們便嘰嘰喳喳,一個說見到個跛子,另一個不甘示弱,馬上說自己見到個瞎子,後面幾個不肯服輸,也嚷著自己見到癩子瘸子了。
阿朗皺起眉頭,“實話實說,不許亂說,亂說的話,把錢還我。”
孩子們吐舌,紛紛把銅錢往兜裡塞了塞不敢鬨了。
第一個說看見跛子的孩子卻委屈不已,“他們是胡說,我沒有!我真的看到一個跛子,穿一身黑,走路明明一拐一拐,腳步卻飛快,這還不夠奇怪的啊!大哥哥不是問有沒有見到行蹤奇怪的人嗎?”
南宮丞當即皺眉,“什麼大哥哥,叫叔叔。”
他都是當爹的人了,沒大沒小喊什麼哥哥。
孩子吐吐舌,叔叔卻是喊不出口,男人多年輕啊,跟他大哥也就差不多年紀而已。
南宮丞也沒追究,他已經陷入沉思,黑衣的跛子,走路一瘸一拐,卻走的飛快。
這跛子有功夫。
端王的别院有人監視。
白晚舟和他那日去給端王治病,並沒有計劃,卻能傳到晉文帝耳中,說明别院是長期被監視的。
端王,一個從不爭權、幾乎邊緣化的皇子,都被這樣嚴密的監視著,那其他王府呢?
“大……小叔叔,還有事兒嗎?”孩子們揣著銅錢,個個都饞的不行,想趕緊去街上買零嘴兒。
叔叔就叔叔,還小叔叔,南宮丞想揍這孩子,手伸出去卻隻摸了摸他腦門,“去吧,下回再看見那個跛子,還來這裡,找我也行,找這位哥哥也行,還給你錢買零嘴兒。”
孩子高興壞了,“好!”
阿朗嘴巴噘得比屁股高,爺是叔叔,他卻是哥哥,那他不是自降輩分,以後得管爺喊叔叔?
孩子們一鬨而散後,南宮丞眸光倏然變冷,“找到這個跛子。”
阿朗咂咂嘴,“爺覺得這跛子會是誰的人?”
南宮丞沒說話,隻淡淡道,“刺殺小宛國君的刺客真厲害,查了這麼久竟是杳無音訊。”
提到這個阿朗就覺得很挫敗,不吹牛,在東秦還沒有他找不到的人,可那二三十個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如萍蹤煙霧,劃過一道漣漪後連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
若是兩三個人找不到蹤跡還能理解,二三十個人竟然都無聲無息,不管是死掉的還是逃掉的,竟都空白如紙,實在太誇張。
除了現場撿到的那塊“慶”字腰牌……
“屬下會繼續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些天殺的。”
南宮丞卻搖搖頭,“這些人,還在不在世上都不一定了。”
“那線索就斷了?”阿朗不甘心。
南宮丞手指在桌上輕釦幾下,“換個方向想想。”
阿朗懵然。
南宮丞將手指移到他腦門,“你這腦門,什麼時候能跟上你的四肢?光長腱子不長腦子。”
“爺,明示啊!”
“當時那幾個刺客,明明有機會直取國君性命,可他們隻是將國君刺成重傷。”南宮丞淡淡道。
“這是為什麼?”阿朗還是不懂。
南宮丞恨鐵不成鋼的瞥他一眼,“他們想讓國君死在我手上。”
阿朗猛地驚醒,“從守城官查?”
南宮丞眼神總算流出一絲滿意,當日他便覺得奇怪,國君傷不在要害,及時搶救問題不大,但傷口很深,搶救不及時,流血過多就會有生命危險。
他是皇子,手握進出腰牌,可守城官卻硬攔著不讓進,前前後後耽誤了快兩個時辰,生生把國君拖得奄奄一息,還是他獨自施輕功上了城牆門,拿劍指著守門將才開了門。
當時急著救國君,他雖覺蹊蹺卻沒當場發作,事後小宛國君脫險,他乾脆假裝忘了這茬,麻痹對方,讓對方以為他並沒想到其中的聯絡。
現在一切塵埃落定,這筆賬他自然要算!
論公,小宛國君的生死事關兩國邦交,揪出幕後黑手,他義不容辭;於私,國君是他妻子好不容易才相認的外祖,他有義務為妻子做這件事。
更何況,那隻黑手,連他也算計在內!
若那晚沒有打開城門,沒有白晚舟妙手回春,國君的死會算在他頭上,也就沒有後來國君認親的事,兩國會開始癡戰,他會成為兩國的千古罪人!
“慶王那邊還盯著嗎?”阿朗問道。
南宮丞點頭,“盯著,但不必再往他那邊查,不可能是他。”
慶王隻是咋呼,不會有這個腦子。
而且現場丟下的那塊腰牌,分明是要陷害慶王,或者說,是要挑撥南宮丞和慶王鷸蚌相爭,總有漁翁得利。
“是!”阿朗便出去了。
柳桂卻在這時來了,他似沒話找話,“戌時了,你還不走?”
南宮丞攤開一遝厚厚的卷宗,“把這些處理完就走,後日便是婚禮,得處理完。”
柳桂“哦”了一聲,在案前徘徊了兩趟,有什麼話要說不說的。
南宮丞被他晃得頭暈,“你别晃了,擋我光了都。”
見他還是站在那裡不動,便有些狐惑,“你有什麼事嗎?”
柳桂喉結滾動,又舔舔唇,“婚禮備的怎麼樣了?”
提到婚禮,南宮丞堅毅的唇線便撇出一道淡淡弧度,“都妥當了,隻是她的嫁衣還在趕工,請了四個江南繡娘連日帶夜在繡。”
“哦。”柳桂又是悶悶一聲。
南宮丞放下卷宗,“有話快說,别礙著我公乾,我還急著回去陪媳婦呢。她現在懷孕,嬌得很。”
柳桂齟齬片刻,用腳尖在地上戳了戳,才問道,“這親非得複嗎?”
南宮丞便不高興了,“三姐夫,咱倆關係一向不錯吧?”
柳桂心想,要不是不錯,我才不來觸這個眉頭,“嗯。”
“你再嗯或哦一聲,信不信我打你。”南宮丞抓起硯台,作勢要砸。
柳桂濺了一身的墨汁,氣急敗壞,“這事兒我不好跟你說,你讓柳柏進來自己跟你說吧。”
柳柏?那個曾經妄圖將他小舟哄走的男人?
南宮丞挑眉,“哦?他來找我?我倒是忘了寫他的請柬,今日正好當面請他。”
讓他看看他的小舟是他配得起的嗎!
小舟,是最矜貴最美麗的女人,柳柏憑什麼肖想她?
柳桂就出去把已經等了很久的柳柏帶了進來,未免城門著火殃及池魚,他藉口要回去陪三公主吃飯便跑了。
與南宮丞的意氣風發相反的是,柳柏憔悴了許多,他雖獨居,卻一直將自己收拾得很乾淨清爽,這次出現,卻是鬍子拉碴、衣衫臟汙,眼窩下兩團黑,一看就是鬱悶失意了很久的樣子。
南宮丞方才聽到他來找自己還有些氣,見他這副模樣,又有些好笑,這人,癡心妄想,把自己搞成這這副模樣。
南宮丞對衙役努努嘴,衙役便搬了把椅子給柳柏。
柳柏卻不肯坐,他的椅子比南宮丞的矮一截,坐下,成什麼了?
像審犯人。
南宮丞本是同情他憔悴疲憊,見他不識好歹,也不強求。
隻看著他,等他開口。
柳柏以為南宮丞會迫不及待詢問,不料南宮丞似個有耐心的獵人,他不說,他就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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