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提起精神,悄無聲息的穿行其中。厚重堅硬的軍靴靴底和水泥地面接觸卻沒有發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聲音。開始的幾步他還在地面上留下了幾個淺淺的腳印,濡濕的黃泥印在光滑的地面上好像幾道模糊不清的印章。很快李墨便徹底的融入了這片天地,連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好像被隔絕開來。
當他走在這片遺址中與其說看起來像在表演一出文藝的啞劇,不若說他更像一個及有素質的旁觀者,仔細的觀察著一切卻未對這方天地帶來哪怕一絲一毫的乾擾。
整片遺址坐北朝南,倚靠著山勢而建,東西兩道山梁延伸出去形成兩道天然的屏障將整片地區圈在裡面。選址上充分的考慮到了運輸的便利和遠離居住區的意圖,這也使得如果想進入這片廠區南面是最佳的選擇,李墨相信這也是當晚傷流年選擇過的路線。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絕對安靜的地方,當李墨將自己的聲音降低到極致的時候,那些平時不會被人注意到的聲音便大了起來。鳥兒拍打翅膀的啪啪聲,微風穿過建築的嗚嗚聲,滾動的草團碎屑發出的嘶嘶聲,乃至昆蟲六隻堅硬外骨骼包裹的細足劃過地面的聲音,花朵在和煦的春風中伸展花瓣的聲音,田鼠在陰暗的角落中仔細的刨動著泥土的聲音。都向著李墨的雙耳紛至遝來,演奏出一首小小的春之交響樂。
李墨從懷中摸出一把9mm口徑的92式半自動手槍,緩緩的打開保險。雙眼仔細的觀察著四周的環境,想要找出那晚傷流年留下的痕跡,但是令他意外的是痕跡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被踢的散亂的灰塵,踩折的雜草,背上留著鞋印的乾癟昆蟲屍體。李墨不確定到底哪些痕跡是傷流年留下的,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這裡近期必然有大量的人員出入,儘管對方遮掩的很好,然而這些細節在李墨的眼中就像夜空中的禮花一樣奪人眼球。
觀察對於他來說是一項很擅長的事情。
很快他便從地面上的鐵鏽中獲得了新的發現,這些跌落在地面上的鐵鏽成明顯的塊狀,和被風一吹就散的鐵鏽不同,它們和自己的同類相比就像還沒有熟透的青蘋果被人從樹上搖了下來。李墨抬起頭看向空中密佈的管道,鏽蝕的痕跡從老化破碎的瀝青塗層中露了出來。
“也許他是從上面走的。”李墨思索了一番放棄了爬上去看看的想法。他攜帶的裝備並不輕便,穿著也不便於攀爬,還是先把下面查清楚更合理一些。
就這樣走走看看,李墨很快的深入了煉油廠靠近中心的區域。他來之前已經翻閱了數遍土狼大隊提供的煉油廠結構圖,但是當真正的踏入這片巨大的鋼鐵叢林中時,一切準備都透出令人焦慮的不足。李墨艱難的從一座座龐大的鋼鐵建造的罐子和塔中分辨它們到底是儲油罐,電脫鹽罐還是高壓分離器,從而確認自己在這片迷宮般鋼鐵森林中的準確座標。從遠方看尚不覺得這片遺址的龐大,此刻深入其中方才發現自己是何其的渺小。
當他走到一片相對空曠的地區時,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這座煉油廠前半部分生產區的中心位置了。生產區的各條路線從這裡彙聚再分散出去,接下來李墨需要判斷去走那條路。
翻找細節線索是一件非常耗費精力的事,即便是對已漸漸脫離人類範疇的李墨來說,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來路上觀察到的細節雜亂的塞在他的腦海裡,此刻他需要暫時停下腳步好好梳理一下腦海中的資訊,然後再決定往哪個方向調查下去。這片廠區是如此的巨大,而遺留的線索遠超他的預期,李墨懷疑恐怕直到明天這個時候都很難結束調查了。
瘋狂運轉的大腦榨取著他體內的養分,李墨從胸前將一塊壓縮的如同奶片般的能量塊取出含進嘴裡,扯過領口的軟管小小的喝了一口水。將整個身體掩在一座巨大的儲油罐陰影中,邊警惕的觀察著四周,邊梳理情報。
從觀察到的資訊來看,近期極有可能有一個人數高達兩位數的團體反覆的進出這片廠區。這對李墨來說是一個極其糟糕的訊息,他不確定現在這裡是否還遺留著如此大量的可疑人員,不管是因此帶來的安全上的威脅,還是海量的無用資訊對孤身一人的李墨調查上的乾擾都是十分棘手的麻煩。
短暫的休息過後,李墨從陰影中走出踏上了這片小小的“廣場”,他立刻就發現了問題。他想也許不用費勁去考慮從那條路線查下去了,眼前這片小小的廣場應該就是當晚傷流年和那名b級異人爆發衝突的地方了,甚至那六名失蹤的獵人也有可能葬身於此。
空氣中飄散的味道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鐵鏽味了,還夾雜著一絲絲普通人察覺不到的腥臭。而地面甚至不用去仔細觀察,潔淨的水泥面就像用砂紙和毛刷細細打磨過遍一樣,透著一股耀眼的清爽。潑灑在上面的浮灰和露出青灰色嶄新紋理的地面形成鮮明的對比,李墨心想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這拙劣遮掩是多麼的徒勞。
更别提地面上那個明顯回填的洞,無數龜裂的痕跡以其為中心向四周輻射而去。李墨在洞旁蹲下身來掰出一塊填回去的水泥塊,斷口仍舊鋒利,昭示著這塊地面就是近期破碎的。以這個被填上的碎洞為基點向四周探索,李墨很快就發現了更多的線索,四周油罐上被細小鋼珠打擊留下的痕跡,因為打磨過度而留下的腳掌大小的坑窪,火藥爆炸殘留在土壤中的硫磺味。而最讓李墨在意的是四周油罐上大面積被剝離的鐵鏽。
他伸手撫摸著鋥亮的罐體,推測著血液噴濺的角度和死者站立的位置。短短的半個小時,他便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殘酷的戰場,雙方在這裡展開激烈的廝殺,噴濺的血液和迸射的彈丸讓這裡留下了難以清除的痕跡。儘管善後人員十分的專業和高效,但是他們的清理行為本身就是鐵一般的證據。為了消除血跡和彈痕,他們生生把整片地面和四周的建築刮下去了一層,如此徹底的行為讓李墨意識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明晰了一個從他踏進這片地區時便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違和感。
這些人並不在意自己的行蹤被後來者發現,他們更在意的是不讓後來者發現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做善後工作的人敷衍的做了偽裝,但是卻一絲不苟的擦除了每一樣能夠揭示過往的資訊,嚴重到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裡被狠狠的清理了。相對的他很難看出更多的,關於被清理前事物的資訊了。
李墨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時此刻,一個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正盤踞在空中密佈的管道上。一雙如同爬行動物般的冷魅豎瞳透過管道之間的縫隙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如同一隻靜靜的觀察著獵物的毒蛇,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這雙眼睛的主人此刻正以一個人類難以想象的姿勢停留在管道上,每當李墨低下頭聚精會神的觀察時,這道身影便逶迤潛行,拉近雙方的距離。被緊身衣包裹的軀體柔韌有力,但卻絲毫不見粗壯,透著纖細輕盈的曲線。飽盈的雙峰因為和管道緊緊相貼隨著身體的蠕動擠壓出各種形狀,展示著其傲人的彈性與豐碩。每當翻轉之時不足合握的腰肢便彎出一個驚悚的角度,讓人不禁懷疑下一刻就要斷了。
便就在幾個呼吸之間,這道身影便無聲的迫近到了他的上方,而下方的李墨卻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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