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建瑭聽了慘然一笑,又道:
“敗了便是敗了,我隻恨連累得麾下兒郎枉然送命。本來還想著忍辱突圍,盼得還能捲土重來,不過終究被你給攔截住了...不過如若易地而處,如果是我截殺住你,也絕對不能任由敵國大將還有逃脫的機會。”
“確是如此...咱們各為其主,身為行伍軍將,畢竟不是在江湖中闖蕩的遊俠兒。為成就各自所效命主公的霸業,還身係麾下兒郎的性命,每逢相見必要拚個你死我活...所以就算你負傷力虛,我也仍要占你這個便宜。
隻不過...我也曾聽聞,令尊白袍史都督,與我朝陛下也有些交情,你若肯投降我朝,也必受重用。而你待晉主,也是仁至義儘,方今身陷重圍,已是插翅難逃。我也敬你是個烈漢,與其戰死於此,卻仍不肯降從麼?”
然而夏魯奇話剛說完,他微微一頓,便低聲嘀咕道:
“該說的話,固然要講,不過我估計你的為人,想必也是誓死不降吧......”
史建瑭聽了,他神情凝重,立刻義正言辭的回道:
“夏都虞候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既跟隨家父從戎投軍,便沒指望會得個善終。與其熬到年老力衰時病死於塌上,沙場上血戰到最後一刻,即便拚得陣亡身死,亦感痛快!
我與家父兩代,自獻祖皇帝(李克用之父李國昌,在孫兒李存勖稱帝後被追為追尊為後唐獻祖,諡號文景皇帝)伊始,輔佐河東李家三代,從那時起,昭武九姓史氏,隻為河東李家竭忠效死!
就算我也敬貴朝帝君的確是個有雄才偉略的明君,可一山不容二虎,我朝陛下要與他決勝爭霸,我即便赴死,也決計不會投從南朝!否則枉遭世人恥笑,還要汙了我與家父聲名!”
夏魯奇聞言,心裡道了聲果然如此,他便提起大槍,翻身下馬,統領身後馬步軍健,朝著史建瑭那邊迫近過去。一邊擺開要衝殺的架勢,夏魯奇一邊又豪聲言道:
“既不肯降,兩軍交鋒,也容不得半點相讓!不過即便你今日必死,我也自會吩咐下去,將你的屍身送回晉地,能於家園故裡安葬,而不必埋骨在這深山僻嶺之中。”
身陷九死一生的絕境,史建瑭卻呲牙一樂,森森白齒上沾染著斑斑點點的血跡,也顯得更為乍眼。他與夏魯奇各為其主,每次交鋒勢必要取對方的性命,可這一番言語下來,彼此也並沒有怨毒的仇恨,倒似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觸......
可即便如此,雙方終究還是要決出生死,史建瑭眼中迸射出凜然殺機,也高聲回道:
“如此說來,我倒還要先謝你了?不過就算你占儘優勢,到底誰會死在誰的手裡,還猶未可知!”
史建瑭話音未落,便立刻拔足突進,倏的直朝著夏魯奇衝去。仰天長嘯,舞起長刀便掄斬了過去!而夏魯奇陡見眼前寒光一閃,他道了聲來得好,手中大槍也疾如閃電攻了過去。長刀與大槍相擊,當即發出炸雷般響徹山嶺的金鐵震鳴聲!
河中鎮殘餘牙將牙兵,與魏朝殿前司精兵銳卒而紛紛嘶聲喊殺,朝著面前的敵人暴衝而去,很快便又混戰成一團!
史建瑭的長刀疾如驚雷,刀鋒從夏魯奇的鎧甲護肩處重重劃過,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當即火花四濺。而夏魯奇手中大槍,也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翻騰飛舞的黑龍向朝著史建瑭席捲過來,兩人戰成一團,起初十餘合內,也仍是針尖對麥芒,鬥得不分伯仲。
然而但聽得刀槍相擊、金鐵交鳴聲愈發激盪,雙方刀來槍往,不是被對方的兵器格擋開殺招,刀刃槍鋒,便是從面前勁敵身上要害處疾速掠過...兩員當世虎將以性命相博,生死也隻在毫厘之間!
又鬥了二十餘合,伴隨著激烈的動作,史建瑭身上幾處箭瘡傷口所滲出的鮮血,已將包紮的麻布染得鮮紅。血液淋漓流淌,他忽的也感到眼前一片模糊,隻的聽得破風聲突至,而下意識的側身避讓...可一片肩甲,卻遭夏魯奇一記上挑拋飛了出去,鋒利的槍刃,還撕裂開肩頭一片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