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不安,在害怕,怕自己一直以為的事情最終會變得面目全非,她怕,怕自己到頭來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樣,那麼堅定。
“睡吧。”再次輕拍著她的背,哄她,如同哄自己女兒入睡那般,他的聲音很輕很柔,比世上最美的樂章還要動人:“你要記住,一切有我啊,我在,永遠都在,不要怕。”
七七身子微微抖了抖,想睜開眼看看他的臉,可最終還是沒有讓眼皮掀開半分。
她真的怕,她怕不管最終自己怎麼做,始終是會傷害到最在意的人。
阿初,能明白嗎?
沒有人迴應,他的大掌依然在她背門上輕輕拍著,從剛開始的富有節奏,到後面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最後,他兩眼一閉,大掌從她背上滑落,落回到她的腰間。
其實,大家都累了,任何事,等醒來再說吧。
隻要,都能醒來。
院子裡那個男子拄著柺杖,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走去。
他身形高大,體格強悍,看起來分明還像當年那般威武勇猛,隻是可惜,兩條腿卻明顯沒什麼力量,又或者說,那些消失掉的力量,這兩日正在一點一滴回籠中。
始終還差那麼一點點,那是老巫醫的原話,就差那麼一點點了,本來,他很快可以行走自如的。
七七站在院門處那顆年代有幾分久遠的碧桃樹下,四月初,正是碧桃花開得最燦爛的月份,燦爛完這一月,等到四月底,碧桃花瓣該要全部歸於黃土了。
所以,這一刻它們依然努力將自己最美最動人的一顆綻放著在世人的面前。
朵朵花瓣兒隨風飄落,在她白衣女子的肩頭和髮梢,讓她看起來更加素白潔淨,清新動人。
慕容逸風一不小心抬頭,便看到白衣隨花瓣兒迎風輕拂的模樣,青絲帶著點點花香,撫過她精緻絕麗的五官。
花美,人更美,這幅如在仙境的畫卷,頓時讓他看著有幾分醉了起來。
早就想過她來看自己的一幕,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他的腿還沒好,還不能輕易將她抱起來,在地上狠狠轉上數圈。
他……連兩條長臂都沒有太多的力氣,如何去抱她?
低垂眼簾,眼底有幾分不與為人所知的酸澀,努力將那份酸澀嚥下,再抬頭時,七七已經走到他跟前。
“大皇兄。”她啞啞喚了聲,看著他手裡的柺杖,想好不能在他面前落淚的,隻是眼淚忍不住就滑了下來。
酸澀的淚來勢洶洶的,止都止不住。
看到她流眼淚,慕容逸風頓時就慌了,手忙腳亂地想要執起衣袖給她將淚痕拭去,手才剛抬起來,手裡的柺杖便差點丟掉,人也搖搖晃晃的,連站都站不穩。
他歎了一口氣,恨自己的無能。
“大皇兄想做什麼?”她沙啞著聲音問道。
“想……想抱抱我的七丫頭,就是……就是有點站不住。”他急得紅了臉,是真的想抱她,從來不會在她面前撒謊,但現在……真的連抱一個都困難。
“那……大皇兄拿我來當柺杖,你就當抱著柺杖那般。”她擦了擦眼淚,那張蒼白了兩天兩夜的小臉上,終於擠出了一點點笑意。
慕容逸風看著她,用力看了好一會,忽然隨手一揚,將柺杖丟了去,狠狠抱上了她。
兩年前他以為她死了,楚玄遲告訴他他的七皇妹還活著,可他一點信心都沒有,隻是單純相信玄王不會騙他。
所以他等,一直再等,這一等,直接便等了整整兩年多。
直到聽說她回來了,可她又似乎失憶了……失憶!
“丫頭,可還記得大皇兄?”他才想起來這個,心頭一驚,忙放開她,盯著她站滿淚水的小臉,一臉不安:“他們說……說你忘記了過去的事,丫頭……”
“看到大皇兄,什麼都想起來了。”她笑了笑,執起衣袖在他眼角擦了擦,笑得啞啞地:“這麼大個男子居然落淚,也不怕被人看見了說笑話。”
他不知道呢,根本不知道自己眼角有淚,隻是一直感覺眼睛酸酸的,誰知道眼淚這些東西是怎麼跑出來的。
再次把她抱在懷裡,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隻恨不得將這個兩年多未曾相見的丫頭用力揉進自己的骨血中,以後,再不怕她會從自己的生命裡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他真的徹底沒力了,兩條長臂才從她身上緩緩鬆開。
角落裡,落塵和東籬蜘兒已經哭成了兩個淚人兒,姑娘,終於又見著了。
七七扶著慕容逸風,與他一起往寢房裡返回,他出來太久,該回去休息了。
回去的時候,老巫醫正好取了藥過來,向他打聽了下這兩年來都是如何醫治慕容逸風,聽聞是老巫醫一直以蠱蟲從楚玄遲骨髓裡吸取骨血,才讓筋骨徹底被毀的大皇兄慢慢好起來,七七心頭又忍不住被揪痛了幾分。
一想到他疲累的兩年,想到他那頭白髮,心都要碎了。
昨夜她和沐初所說的並非隻是隨意說說的話,要是沒了她,或許,他就可以不用活得如此疲憊了。
和她一起的人,似乎,總是沒有太多好日子可以過。
“大皇兄什麼時候可以徹底好起來?”七七看著老巫醫,問道。
老巫醫看了慕容逸風一眼,又看著她,眼底有著為難:“本來王已經決定,三日之後再為慕容將軍做最後一次治療,不想王現在……”
“他能醒過來嗎?”不理會自己這事,慕容逸風看著七七,急問道:“可有聽仙醫說過,他何時能醒來?”
“不知。”七七搖了搖頭,這次,就連阿初也沒有任何把握,更别說是她。
儀器再先進,技術再好,總得要他自己願意醒來才行,能做的,他們都已經做了。
“或許是他這些年來真的活得太累,這次……想要好好睡一覺,好好歇一會。”她淺淺笑了笑,在大皇兄面前,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你别擔心,他不會有事,一定能醒來的。”在寢房裡與慕容逸風簡單說了下這兩年自己遭遇的事,不到一個時辰,七七便讓慕容逸風躺下繼續歇息,她自己離開寢房。
出來的時間不斷,她得要回去看著楚玄遲了。
剛出門便看到老巫醫在院子裡曬藥草,她遲疑了下,便舉步走了過去:“先生,能不能告訴我,大皇兄這情況,可以換其他人給他輸最後一次骨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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