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陳汐拎著劉璋,化作一抹輕風,朝遠處掠去。有地頭蛇劉璋的指點,陳汐很快便來到一處山峰前。
此峰高有萬丈,通體筆直如削,山頂卻是廣袤之極,遠遠望去,就像一把撐天大傘,一朵摩天蘑菇,形狀甚是奇特。
“此峰名為龍冥,乃是我流雲劍宗懲罰弟的放逐之地,白日炙熱如烤,夜間寒冷如冰窟,還伴隨著滾滾風罡的侵蝕,環境極為惡劣。”
“那些被放逐在這裡的弟,每天都要在山腹挖足千斤的赤紋鋼礦石,在山巔收取百斤天星沙,宛如苦力礦奴,苦不堪言。每個被懲罰的弟從這裡出來,都被折磨得不像人形,那模樣簡直是淒慘無比啊。”
“大概是一年前,也不知你弟弟犯下了什麼門規,被驅逐在此地,需要贖罪三年,方才能回到宗門修煉。”
劉璋侃侃而談,神情興奮夾雜著深深的忌憚,渾然沒有注意到,陳汐的臉色已漸漸變得陰鬱冰冷之極。
果然!
果然弟弟還是受到了自己的牽累,遭到了蘇家的迫害,被放逐在了這龍冥峰!
一年之前,不就是自己剛從南蠻深山回來的時候嗎?那時候自己滅殺了李氏一族,想必引起了蘇家注意,所以才會……
陳汐幾乎不用想就知道,以自己弟弟的性情,決不會違逆門規犯下滔天大禍,之所以被驅逐此地,他怎可能猜不到是誰乾的?
幸好,弟弟如今還活著,若自己再來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啊!陳汐深呼吸一口,強自按捺下心的憤恨,沉聲道:“你可知他現在會在哪裡?”
“這龍冥峰上放逐了不下千人,找一個人問一問,應該就知道。”劉璋連忙道,他敏銳察覺出,身邊這位‘前輩’的心情似乎變得極為糟糕,當即不敢再胡言亂語,生怕禍從口出,害了自己。
“這裡就沒有人看管?”
“有,不過是在白天,夜晚就不用看管了,這些人勞苦一天,早已被榨乾了體力,誰還有力氣逃跑?再說,這裡是流雲劍宗內,就是逃跑,也走不出護山劍陣啊。”
陳汐不再多說,帶著劉璋飛落至龍冥峰山腰,那裡,正有一群衣衫襤褸,面容枯槁、頭髮蓬亂的人在休息。
如今已是淩晨時分,龍冥峰上的寒氣更甚,冷得這些人蜷縮在草墊上,哪怕是在熟睡,依舊瑟瑟發抖,其淒慘的模樣,比露宿街頭的乞丐都不如。
啪!
劉璋極為乖巧地走上前,一巴掌拍醒一個面色蠟黃,眼窩深陷的年,問道:“你可知陳昊現在在哪裡?”
“陳昊?斷了右手那個?他這時候應該在山巔吧。”年從睡夢醒來,含含糊糊答道。
陳汐已不忍再多看一眼,他害怕控製不住心的憤怒,當即拎著劉璋,便朝山巔飛掠而去。
……
夜色的龍冥峰山巔,空曠一片,寂靜寒冷,無儘的寒氣化作白霧,四處遊走,地上的沙礫、岩石、草木皆凝結上一層厚厚的冰晶,簡直就像一個冰霜世界。
而此刻,正有一個少年,在滾滾寒氣練劍。
他的衣衫襤褸破爛,頭髮又臟又亂,瘦削的身板簡直像竹竿似的,然而他握劍的左手卻是很穩。穩如崖岸虯紮的蒼鬆,一招一式迅捷精準,精準得就像尺刻量出來的,劍勢因而呈現出堂堂正正,浩浩蕩蕩的神韻,如同長江大河,巍峨雄山,氣勢浩大渾厚,仿似在其胸腹之間藏著一片錦繡山河,藏著一條浩然劍道,藉助其手,這才揮灑出眼前這氣勢磅礴的一招招劍勢。
嗤!嗤!嗤!
令人詫異的是,他那劍明明毫無真元之氣,但是隻要那天地間升騰的滾滾寒氣,在來到他身體十丈距離時,便即潰散退後,不敢越雷池一步。
哢嚓!
一聲脆響,他的身影一滯,漫天劍影消散,這才看清,其受傷握著的哪裡是劍,分明是一截斷成兩截的樹枝。
呼~呼~
他蹲坐在地,劇烈喘息起來,慘白枯瘦的臉上,隻有一對眼眸明亮的熠熠生輝,寫滿堅定和執著。
“我不能休息,我要變強,我還要替哥哥分擔壓力,還要替爺爺報仇,還要……”
喃喃自語,他掙紮著再次站起身,甫一站起,便即搖搖晃晃起來,仿似下一刻就像被風吹走,或者倒地不起。
但最終,他還是站穩了身軀,顫抖著左臂,舉起斷了一截的樹枝,再次揮動起劍招。
噗通!
不到一刻鐘,他再次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息,枯瘦的臉頰愈發慘白起來,眼眸更是充斥著縷縷血絲。
“不能躺下,我陳昊怎麼能認輸呢?我要變強,哥哥為我付出太多了,我再不變強,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他自言自語著,一次次鼓勵著自己,像個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屈服的傻、瘋……
他渾然沒有注意到,就在距離不遠處,正有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他,眼神已被痛苦、憤懣、感動……所有的情緒淹沒,凝聚成淚水,滾滾滑過。
那人正是陳汐,此刻的他,正在無聲無息地流淚,十七年來,他也隻在此時,在此刻,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小……昊!”
不錯,那枯瘦如柴,臉色慘白的少年,那個在山巔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來的少年,正是陳昊。
聽到聲音,他明顯一呆,隨即搖了搖頭,苦笑喃喃道:“我又產生幻覺了,我哥哪可能來到這裡。”
“小昊!”
這一次,聲音在耳畔炸響,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令陳昊不敢置信,他艱難地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立在自己身邊。
“哥,我不是在做夢吧?”陳昊睜大眼睛,嘴唇發抖。
陳汐心湧出無法言喻的痛,淚水橫流,伸手把弟弟抱在懷,緊緊抱著,就像小時候抱著還在繈褓的弟弟一樣。
“這是真的,不是做夢,小昊,哥帶你離開這裡好麼?”陳汐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一匹受傷的狼。
“嗯……”陳昊似乎太累了,嘴答應著,人卻已經睡著了。
“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哥給你做你做喜歡吃的飯。”陳汐深吸一口氣,把弟弟背在背上,朝山下走去。
“你這麼帶他走,隻會害了他。”
便在這時,一道清越的聲音猛地在遠處傳來,伴隨著聲音,山巔上的濃濃寒霧陡然破開一個口,一個身穿樸素道袍的年,飄然而至。
他容顏俊朗,眉眼疏闊,身材頎長,手執鵝毛羽扇,就像世俗私塾的教書先生,渾身散發著一股儒雅氣息。
陳汐此刻已懶得說任何廢話,身形一閃,便即朝山巔下遁去。
然而就在他身形剛動,隻覺一股浩蕩雄渾之極的氣息,轟然從四面八方湧來,那恐怖的壓力簡直就像一座巍峨巨山壓下,令他再動彈不得,連一絲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好厲害!隻憑氣息就活活壓製住自己,此人的修為該達到何種程度了?陳汐心巨震,這才知道,眼前這個儒雅俊朗的年,竟然是一位實力深不可測的高手!
噗通!
一直在遠處旁觀的劉璋似乎被嚇傻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顫聲叫道:“弟劉璋,見過聞玄師叔祖!”